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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面对泓宇的时候,不觉心生惭愧。泓宇的许多行踪,都是他向沈不遇汇报的,也差点促成了泓宇和休休俩个人。
过了几天,泓宇把他叫来,轻拍他的肩:“怎么啦?这几天看起来有点魂不守舍的。”
他吃惊的心跳,缓过神,恭手道:“奴才没事,听从太子爷吩咐。”
泓宇心情很好,精致明朗的脸上丝毫没有了以往的阴霾:“今日你陪本宫出宫,上次你不在,本宫竟然摔了马,还是你在稳妥些。”
蒋琛应诺,牵了马。马蹄声声,恰似泓宇欢快的心跳,嘀嘀嗒嗒,一路唱向灏宇行宫。
冬雪在暖煦的晴日下逐渐消融,碎金的光透过烟霞照进宫内,殿檐上融化的雪化成水滴,打在墙角阔大的树叶上,如蹦玉跳珠。曲阑斜转,宫人来去均无声无息,似有什么怕被惊扰。
午后人静,风动树影,庭前幽院静谧,不远处有笛声悠悠传来,泓宇带了蒋琛加快了脚步。
庭轩间,灏宇独自倚栏而立,手执玉笛,笛声从他唇间流出,原是一曲《梅花落》,深沉哀婉,情韵悠长,让泓宇不觉踯躅怅惘,难以言宣。
灏宇一曲吹罢,看见了他们,面露惊异之色。接着,露齿而笑:“三哥上次踏雪寻梅,别有一番乐趣,今日不知又有什么雅兴?”
泓宇信步走到他的面前,环视四周,清了清喉,答道:“怎么不见那个梅下之人?”灏宇朝轩室努了努嘴,笑道:“梅下之人在里面小憩。”
泓宇迟疑片刻,忍不住问:“上次看她眼含哀愁,头簪白花,不知家中出了何事?”
灏宇沉吟,有些许的犹豫,才轻声回答:“前段日子她的夫君亡故了。”
泓宇面色大变,脸上笑意旋即凝滞,忡怔间,缓缓醒悟过来,原来她已经嫁过人了!
灏宇冷眼看他,大概猜测出他的心思,声音似随意似深邃:“三哥是不是很失望?在三哥眼里,她应该是冰清玉洁的,对吗?”
第六十六章 奈何
泓宇凝神盯着轩室的门,门槛处有刻镂成画的彩饰,金缕缠枝萦绕中,里面镶着的海棠果色泽鲜红,和着几丝极细微的光线,一浓一淡之间,犹如淡薄浓情的水渍在他眼眸中晕开。轩内有轻微的咳嗽声传来,他的心中蓦的涌动了异样的暖流,他朝灏宇投向坚毅的目光,倒让灏宇惊呆了。
他反倒有了释怀的笑意,走至轩室门口,轻叩:“休休,太子来看你了。”
他含笑看泓宇,不经意中,瞥见恭立在泓宇身后的蒋琛身子凛然一抖,头蓦的抬起,似是惊疑般,眸中寒光一闪,又不留痕迹的潋去了。
五彩盘花棉帘缓缓卷起,又是一道厚重的幔帐,让里面与外界隔得严丝无风。一股暖气扑面,地坑四角加了炭炉,涂金的狮形香炉上升着薄淡似线的烟雾。茶几上,一盏茶水,几粒丸药,旁边是朱漆小果盆,里面各色水果,切摆得精细均匀。
休休懒懒的靠在一架紫藤翡翠牙椅上,上身穿着一件藕荷色的绸面皮袄,下系一条浅蓝色薄棉裙,发髻散散的绾着,阳光从透雕的绮窗落在她的脸上,柔和安静的眸间,一瞬不瞬的望着他。
室内就他们两人,异常安静,静到可以听见炉内木炭倏然爆开的声音。那眸子,分明像有两簌燃烧的火焰濯濯灼人,她忍不住低眸轻轻咳了几声。他缓缓开口,因心中蕴了丝丝的疼意,声音有了几分发僵:“你病了吗?”
她不由自主的轻颤,他以前有没有这样温柔的问她?她垂首,不敢迎视他的目光,只是上前几步,低头盈拜。
他立刻扶住了她的肩,将她轻扶到椅上,两个人距离那么近,那股熟悉的瑞脑香和着他呼出的热气,缓缓拂过她的面前,她不禁起了一阵奇异的颤栗。
“你,”他有丝慌乱,面上蓦的腾起了红晕:“你应该知道我的,对吗?”
她的面色如浅玉,眼眸黑如深潭,浅淡的笑意经唇渲开,让他有了七八分的把握,所以话也说得极仓促:“那你为什么嫁了人?”
一瞬间休休气息凝滞,好容易经暖意红润的面颊,那薄薄的一层血色又迅速的敛去。泓宇的眼睛如定魂针定在她的脸上,挪不动丝毫,心急惶惶的跳着。
她轻轻的咬了咬唇,慢慢抬头,亮如雪光的眼眸注定泓宇,声音平静:“因为我是沈不遇的女儿。”
一刹那,泓宇只觉得眼前的一切轰然倒地,紧接着脑子里一片空白,写在唇角的笑容迅疾隐去,眸中忽然散射出凌厉的光,对上她的眼眸时,那光芒随即黯淡了。
休休凄然一笑,许多往事从眼前一掠而过,她不愿去想,因为只要一思量,那心底一段极深的隐痛就会翻江倒海,让她痛不欲生。她禁不住又咳嗽,剧烈的咳起来。
泓宇怔然的看着她,手缓缓抬起,刚要落到她抽动的肩胛,又似有什么阻碍了他,抬起的手定格在了半空。
棉帘掀起,灏宇进入,挺拔似剑的身子割裂了袅绕如线的烟雾,大步来至休休面前,伸出手去,揽住了她的肩,回头对一旁滞立的泓宇说道:“她身子不好,你还是先回去吧。”
泓宇定定的目光看向他们,眸间分明隐忍着复杂的痛意,睫毛有些许的微闪,嘴唇微启却发不出声,终是忍耐不住,大踏步往轩外走。
灏宇抚摩着休休因剧咳而不停起伏的脊背,满脸疼惜:“你这又何苦呢?何必要告诉他?”
休休的眼直直看着他,突然一笑,倒是有着说不出的悲哀和凄凉:“我就是要告诉他。”
灏宇轻叹,轻轻的的搂着她。她垂下眼,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绒绒的影,可眼泪还是流了出来,一大滴的,慢慢渗进他的肩袍处,再无踪迹。
第六十七章 月上柳梢头
夕阳西沉,寒风萧瑟,冰露重,草烟低。秋月托了镂金的茶盏,进了内殿。
泓宇倚靠在雕花窗前,窗纱已推开,寒风穿过成浪的树荫,吹入内殿,拌动白玉香炉外的檀香,烟雾缭乱,似银蛇狂舞。
秋月惊呼:“太子殿下,这风可不能这样吹的。”急忙放了茶盘,跑到他身边,将雕窗关了,落帘。风静了,一缕缕昏黄的斜光漏透了进来。
泓宇缓缓起身,人恹恹的,和衣躺倒在床榻上。
她轻轻的咬了咬唇,慢慢抬头,亮如雪光的眼眸注定泓宇,声音平静:“因为我是沈不遇的女儿。”…
他阖上眼,垂下的睫毛在昏冥的光下投落两道阴影,晦暗沉重,面上却浮起了揶揄酸涩的笑意,嘴里自言自语道:“原来是这样。”
秋月疑惑的观察着他的动静,双手轻柔的整理着室内的摆设。
她叫休休。他们可曾有一段缘?因为沈不遇的关系,就这样错开了是不是?既是这样,他为什么把她给全忘了?他苦恼的沉思着,心中默念着这个似曾熟悉的名字,头不觉又痛了起来,而且愈来愈痛。他抱紧头,在床上碾转,禁不住发出难隐的呻吟声。
秋月跑过来,双臂环住他的头。见他面色惨白,欲喊外面的宫人,被他摆手阻止了。秋月柔声道:“殿下歇一歇,喝口热茶,也许会好些。”
泓宇抿茶,脸色缓和。秋月放下心来,方要起身,被他一把拉住。
泓宇思忖片刻,回身从裘枕底下摸出一枚白玉,摊开,呈现在她面前:“秋月,告诉我,这是什么?”
秋月接玉,捻在手中,白玉晶莹透亮,答道:“殿下不知,奴婢更是不知了。以前一直放在这里的,殿下每次拿着它看。殿下受伤那天不知怎的揣在您怀里了,是奴婢重新将它放在枕头底下的。”
泓宇沉默不语,将玉重新放入。
秋月不禁笑道:“殿下也是至情至真之人,以后您当了皇帝,也是天下人的福气。”
天色已暗,秋月点燃蜡烛,烛光层层染染,给逐渐有了暖意的内殿添了一丝安逸。
这时,外面有宫人屏气说话:“启禀殿下,太子妃请您夜里过去。”
泓宇一怔,眼睛望向秋月,秋月淡淡说道:“殿下可真是健忘了,这里岂可允她进来?每次都是她请了您去。”
泓宇恍然,启了身,步向殿外。
沉沉月夜,悄无声息。泓宇下了步辇,太子妃殿外灯火通彻,庭院外虽已是芳菲满枝,主人偏偏又在铺了红毡的院内设了金兽熏炉,炉内放了异域沉香,白烟袅袅纠缠,聚散依依中掩不住那种浓烈的药草味,似浓还郁。他蹙眉,用手掌轻轻挥过,人已大踏步进内。
馥郁香气扑面,却不是那种沉香,细看,原是殿内角落摆了硕大的一束极乐鸟,此花本是精贵,想是新摘的,花序叶腋抽生,高出叶丝,花形奇特,簇簇围聚,似是一大群仙鹤翘首期盼。
烛光摇曳,并不明亮,朱鸟衔莲花灯燃着,花瓣层层染开,如眼前的女人嫣红的脸。因簪锸都卸了,齐整的发髻就散了半边,那掩饰不住渴望的眼神看向泓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