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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辽西时,李卓就患有眼疾,但不算严重,没想隔这么近,李卓还看不清自己,高宗庭忍不住落下泪来,忙不迭的爬下马车,走过去握住李卓的手,哽咽说道:“督帅,是我。”
陈定邦从后面骑马过来,看到高宗庭,抱怨道:“高先生怎么才回辽西?”
“我……”高宗庭话给堵在心里,有万般苦说不出口。
“这或许是天意,”李卓幽幽一叹,他不需问也知道高宗庭南行的结果是什么,这一叹后两行浊泪就从脸颊挂下来,似为大越朝的穷途末路而恸哭,轻轻的拍着高宗庭的手背,说道,“你就不应该再回来啊!”
“宗庭怎么能弃督帅?宗庭怎么能弃督帅?”高宗庭眼泪横流。
吴齐是心肠硬似冷铁的人物,看此情形,让他想起十数年的风雪夜,眼前这一出跟十数年前的苏门惨案有何区别?这一幕幕从来都没有断绝过。
吴齐下马来,走到李卓面前,说道:“吴齐见过督帅,这是我家大人给督帅的信……”从怀里掏出那封贴身携带有月余、都有些皱巴巴的信函来,递给李卓。
李卓手颤微微的将信函拆开,几乎是凑到眼睛底下,才看清楚林缚炭笔所写的小字,看完过了良久,李卓对吴齐说道:“舍生取义,虽死不辞,我的道路已经快走到尽头了,也没有心气再去摸索什么;淮东的道路在哪里,我看不透,只望你回去告诉你家大人,务以民生为念!”
吴齐看了看高宗庭,林缚这封信虽没有给高宗庭知道,但高宗庭不应难猜出信里所写什么,这时候能劝李卓不要去京中的人,也只有高宗庭了。
燕北防线一旦崩溃,虏骑再入燕南,威胁京师,那个在深锁宫中、高高在上的皇帝会认为错都在他身上吗?张协、郝宗成等人会承认他们没有尽到臣子的本份吗?那些个狂热着想一朝平定虏患的朝庭诸臣、士子清流以及京师百姓,会认为冷静的反醒此中得失吗?
要找替罪羊的话,没有比李卓更合适的人选了。
李卓这时候已经给剥夺了兵权,兵部尚书一职也给周宗宪顶替,不过他毕竟有松山大捷的功绩在手,而朝廷更盼望着蓟镇军平定辽患,他完全可以趁着辽西方面还没有溃败、上表请辞归乡养老。淮东安排海船送他迅速南下,就可以脱离这个是非之地。
即使不去淮东,哪怕李卓是回江西老家去,也要比回京师安全得多。
再说李卓这时候回京中,崇观帝都未必乐意见他。
高宗庭张口欲言,颓然有止。有时候明知道前面是条死路,却偏偏还要去走,也许督帅心里还残存最后一丝期望,期望北地形势崩溃之后,皇帝会幡然醒悟用他来弥补危局——即使此时京城会有什么不测,也是李卓最后的支持。
高宗庭朝吴齐作揖,说道:“多谢吴将军一路照应,到临渝后,就两相别过吧。”不但不劝李卓不要去京中,还打定主意陪李卓去京中。
吴齐心知也劝不动,便跟当年的侯爷一样,死活就认了一个死理,生死无惧。
一路南行,到临渝关时,赶着郝宗成下令调临渝关的守军北上辽西。而在辽西,东胡人组织了上万兵马来夺松山城,郝宗成击退之,又纵兵追击,获首级五百余颗。
报捷的骑队威风凛凛的进入临渝关城,每匹战马两边都悬挂了十数颗首级,冻成冰葫芦似的,面目狰狞,迎得关城内的民众夹道围观,当真如过节般欢乐——在吴齐等眼里,这不过是大越朝最后的回光返照,这样的胜绩,还是东胡人拱手送过来的。
李卓率兵进辽西,兵马六万有余。虽说前锋扫下松山城,但整个征北军的兵力是呈梯度布置,李卓不会将所有兵力都集中到松山城,好给东胡人包圆的机会。就像东胡人在大同外围集结了十万兵马,但真正进入大同城墙视野的,也就两三万人,更多的兵力是散在外线。
包括松山城的一万两千余驻军,整个前沿一线的兵力不足三万;在进辽西之后,李卓更大的精力是去恢复宁津到松山一线的塞堡。即使是酷寒季节,也是勉强恢复了从宁津到松山的十余座坞寨,约有三万兵马都驻守在这些坞寨里。
如今辽西的兵马都给郝宗成调到松山一线,还不断从临渝、昌黎等后方抽兵压上去——虽说郝宗成在松山进逼辽阳的动作也不大,也是怕贸然攻打辽阳会失利,但是他将整个蓟镇军的重心往前移,就已经是落下东胡人的圈套跳不出来了。
不要说东胡人可以从大同方向迂回到燕南,但郝宗成将蓟镇军都调到松山一线,东胡人从侧翼派一支精锐骑兵直接从辽东湾厚达三四尺的海冰上趟过,插到松山之后,断粮道、截归路,郝宗成如何应对?
李卓到临渝关犹不肯绝望,在临渝关城里住了几日观望形势,还写了好几封信托北上的将领捎给郝宗成、袁立山等人。
二月初五,从晋中武安县传来有虏骑前哨掠境的消息,无论是朝廷,还是临渝,对此消息都不甚重视。虏骑主力滞留在大同一线,其前哨游骑渗透到晋中,在许多人看来都是寻常之事,也更迫切的希望辽西一战能获得大胜。
吴齐却晓得这是虏骑从晋中迂回的前兆。
井陉、武安两县皆有隘道从晋中穿插到燕南来,是为一为滏口陉、一为井陉,再北面则是飞狐陉,再往北就是京畿与大同相接的蒲阴陉,又名紫荆关道。
吴齐不能在临渝再延误时间,李卓也晓得大势非他能改,当日在临渝两相辞别。吴齐带人马往津海赶,李卓、高宗庭、耿泉山、陈定邦一行西行去京中……
二月初八,吴齐刚返回津海,就接到东虏亲王叶济多镝亲领精骑从井陉县借道再入燕南的消息。
叶济多镝所率骑兵不多,仅万余精骑,马皆有副,但行速甚疾,有如雷霆穿空,在晋中、燕南猝不及防之时,就突然穿插到晋中中部,夺井陉城,再入燕南。
这才是第一波,淮东预计东胡人能从大同方向的十万兵马里抽调出三万精骑南下迂回作战。
当蓟镇军给抽空之后,包括燕南、京畿及蓟州等地,都没有能与虏骑野战的兵马。
吴齐与孙尚望、林续文等人汇合后,对虏骑入燕南的消息,他们倒不怎么关心,他们眼下也只能谨守河间、沧州、津海三座城池,实在不行,也只能都撤到津海来。天气不会再冷下去,只要海路通畅,津海就有退路。
大家的目光都投在北边:郝宗成在知道大同方面的虏骑从晋中借道插入燕南之后,是继续攻打辽阳,还是从松山仓促后撤?若是郝宗成决定从松山撤兵,在东胡人的拦截阻击,最后能有多少兵力撤回关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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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飞转直下
形势可谓飞转直下。
二月初八,叶济多镝率万余精锐骑兵夺井陉,初九入燕南北进陷平山县,初十陷灵寿、行唐二县,十一日陷曲阳,十三日陷定州……
短短数日之内,燕南三府就给轻兵突进的虏骑打塌掉一只大角。
崇观九年东胡入寇,燕南三府及山东平原、济南两府,除了一百多万的人口损失外,牲口畜力更是损失殆尽,仅给东胡人捋走出关的牲口就将近四十万头。
三十万黄河修堤民夫之乱,更是将济南、平原、刑州、定州等地区的最后一点元气摧残掉。
梁家入主山东,没能进入相对较富裕、没有遭到战争破坏的青州以东地区,只能将行辕建在残破的济南城里。
这两年来,梁家要养六七万兵马,济南外城的城墙修复也仅是土夯版筑,更不要说去恢复其他州县的城池防御。北面归燕京直辖的刑州、定州等地更是可怜,城池残破,除大州、府城外,诸县的守城兵卒仅数十百余人,像曲阳县能坚守一天才失陷,都算得上奇迹了。
梁家修筑的驰道,从济南出发,经平原府北上,衔接定州,再接卫河。
早在上月下旬,津海方面都暂停向京畿输供粮草,就是防备虏骑会突然插到燕南来;梁家显然没有做防备。梁家一支骡马队,在定州城南给东虏前哨截住,约七八百头骡马、近五千石米粮以及千余没有什么战斗力的运兵,一起成为虏兵的战利品。
十三日,虏兵主力在定州休整,但分出数路精锐骑兵,每路百余数百骑不等,往北、往东穿插奔袭,唐县、望都、高阳、清苑、博野、安县、饶阳、肃宁等县,皆现敌踪……
肃宁为河间府属县,在河间府城西四十里处。
吴齐站在肃宁县残破的城头,神色凝重的望着远处策马踟蹰的四百余虏骑,与身后杨一航说道:“撤吧,东虏第二拨兵马差不多也快进入燕南了……”
“吴爷先走,我再守两天就走。”杨一航倔强的说道。
在肃宁、河间相距不过四十里的两城,杨一航能直接调到的兵马有三千余人。都是燕南诸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