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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那人便对这主仆几个说,这便是咱们拢翠观的管事,羽爷。那老仆闻言便顿时拜求陈羽多多照应自己家的两个小姐,陈羽看那两个女孩子正跟自己的丫鬟几个人搂做一处,个个泪水满面,月光下看上去倍觉楚楚可怜,便满口答应了,然后问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何至于落魄如此。
那老者叹了口气,便说出了宋家的一番遭遇。
原来那宋家老爷本是做布庄生意的,老家在河南信阳府,至今,仍有一族堂侄儿还在信阳,续弦的夫人也是信阳人。宋老爷年轻时就随着自己父亲在长安府安下了布庄的生意,到现在也有了二十多年了,便一直是生活在这里。
他这布庄算不上大,在东市那儿有一间小小的门脸儿,转作麻布的批发买卖,生意虽说不上大,日子过的倒也殷实,在长安买下了一栋不小的宅子不说,还回老家去纳了一房妾。
只是,这好日子过了一二十年,到了今年,便再也顺不起来了,先是东市一场大火正好烧了他的布庄,然后拿出了家底又找亲友借了些,便准备重新再进一批货,想要东山再起。
只是,他为了贪图省几个钱,反正想着店面修缮得要一段时间,自己铺子暂时开不了,闲着也是闲着,干嘛把那中间的利让那些运货来此的布商吃一道,这便自己带了银票要去河北进货,谁想走到半路那钱却被贼儿偷了。
好不容易找几个老关系借了钱回了长安,又变卖家当还上了借人家的钱。他便想着,总不能就此什么都不干哪,这样一家子老小几十口人,坐吃山空可不是个办法呀,吃完了怎么办?
于是,他便想着还是要做生意,做生意当然还是选熟门熟路的来,便决定还是做布庄生意。只是有一遭,他连番的赔了钱,甚至要变卖东西才还上债,再想做生意想找人借点钱的时候,谁还敢借与他。
最后没办法,那宋老爷竟去借了胡大海的利钱银子,他心想着,前面只能怪自己倒霉,可是人哪有总倒霉的,生意总会好的。这胡大海的银子虽然利钱高,反正生意起来了就还上,顶多就当是前面些日子不赚钱就是了。
他就这么想着,便找那胡大海借了钱,重新找人进了布,便又开了那布庄。谁知今年天下不太平,各地灾报频传,一时间米面粮油布匹绸缎尽皆涨价。按说这涨价是好事儿,但是对于宋老爷这借了高利贷做生意的人来说,却绝对是个噩耗了。
布都是穷人穿,这一涨价,自然买的人少,布又不同于米面,是人每天离不了的,人们心里想着,现在布贵,我先穿旧的就是,等它便宜了我再添新布做衣服。而且,米面的一涨价,穷人那里钱就紧,更没人买布了。
那宋老爷看着越来越值钱的布放在那里换不成钱,可是那驴打滚的利钱是越来越多,眼瞧着自己这点布马上全卖出去都抵不上利钱银子了,宋老爷急得一日数叹。正在这时,借钱的期限还到了。
那胡大海本就是个做生意的,对行市自然非常了解,知道这宋老爷一时半会儿是还不上钱了,他便催索愈急,目的便是想底价要那些布。
所谓抢了女儿去抵债、半夜里去杀个人示威之类,不过是吓唬人的把戏罢了,天子脚下长安城内,他胡大海还没那么大胆,也不至于为了那么点银子就冒杀头的危险。只是,当他提出要那些布的时候,这宋老爷却是堵气没答应,胡大海便非常恼火,也便催索愈急。
要说那宋老爷算的是个心眼儿极窄的人,想自己这一生前面倒还好,仗着父亲余荫,过的倒还滋润,可是谁成想现在竟落到这步田地,那胡大海天天的派人去逼着要钱,自己偏偏又还不上。要是把那些布给他,自己这一辈子就算是什么都没剩下了。于是,他越想越难过,便在一双女儿走后,那胡大海晚上派人来骚扰的时候,一时想不开,上吊死了。
这宋老爷一死,家里面哭哭啼啼的,顿时没了主见,那胡大海便亲自登门,说是可以拿那些布抵债,那宋夫人便当即同意了。
随后,只简单的做了场法事超度一下,宋夫人便作主把那宅子给卖了,然后就要带着儿子下人回老家信阳。家里人都是奴才,自然听她的,只是那老管家宋维长便说得先把两位小姐接了出来一块儿扶老爷灵柩回去才是。
可那宋夫人听了这话却很不高兴,心道她们又不是我亲生的,带了她们回去,将来又饶我两幅嫁妆,便坚决不许叫上她们。那宋维长没办法,便说愿意留下照顾两位小姐,那宋夫人倒是一口就允了,却一分银子不给,与买家过了房契之后,便急急的扶着灵柩上路了。
这宋维长手里没有一分钱,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便每天到拢翠观后门,那两位小姐在观里说了不知多少好话,才每日从厨房拿出些吃的来,到后门送与他吃,每到这时,连小姐带丫鬟加上宋维长,这主仆五人总是泣不成声。
说到这里,那几个女孩子又早已嘤嘤啜泣,哽咽难语了。
陈羽感慨一番,又看了看那宋维长,当下便说道:“也罢,你也不必每日在这里吃这个饭了,随我到前面去,以后我给你一碗饭吃便是了。你不就是想留在长安嘛,好能照看着你家小姐嘛,我那里给你一碗饭吃也无非就是添一双筷子,算不得什么事儿。此外,你也可以在那里住下,省的有些年纪的人了,大冷天的还要乞丐一般睡在街上。”
那宋维长并两个小姐两个丫鬟闻言顿时便要跪下,陈羽便忙搀住他,又摆手令几个人切莫这样,这才要她们几个先回去,他自带宋维长到前面去便是。
擦了擦泪,这四个做女冠打扮的小姐丫鬟回去了,陈羽便将马交给门上小厮,然后便好言安抚了那宋维长几句,又吩咐关好了门,这才带着宋维长往前面去了。
且说陈羽带着那宋维长一路绕着墙角儿回到前面小院,唤起人来将他暂且安顿下了。他自己回到屋里躺下,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倒不是因为听了那柳苏两位大家的琴歌便三月不知肉味儿了,而是他想着自己的心事。
他素来知道那柳如眉爱琴成痴,为了一把好琴,就是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的,今日见她后来在台上弹琴时那副专注的样儿,想来这把吉他落到她手里,定能好好呵护,而自己也可以卖得几个大钱,用来撕腾些事情,就可早日从陈府挣扎出来。须知,自己还可以等得,那绮霞的肚子却是等不得的。
只是,想到这里,却又有一样难事。要把这琴卖个好价钱,定要让那柳如眉觉得它好才行,可是她对吉他一无所知,又怎么知道好不好,又怎么肯掏大钱买呢?这样说来,自己便一定要把这弹吉他的手段传一点儿给她才是了。可是,自己当初学吉他便是由校园吉他入手,去年得的那把吉他也是一把校园吉他,所以,那些古典的吉他名曲一定弹不出该有的味道来,剩下的,便只是校园民歌了。
想到这里,陈羽便搜肠刮肚地捡了几个自以为最拿手又好听的曲子反复地想,毕竟是很多年没碰了,很多曲子他都是只记得零星半点了。因此,陈羽便一直到后半夜实在乏得受不住了,这才昏昏睡去。
次日一早起来,陈羽便显得意气很是昂扬,原来,他居然在昨夜梦中想起了很多平日里怎么都想不起来的谱子。于是早饭一毕,他交代了那宋维长且在家里歇着就是,这便骑马回府取吉他去了。
他这里回到府中,先去给二爷请了安,然后便溜达到太太房里,远远的偷偷打量了绮霞几眼,却又不敢久待,这边赶紧的又离开了。
回去拿块布包了那吉他,陈羽便又出了角门,骑马回了拢翠观。
一上午功夫,陈羽调弦试音,忙得不亦乐乎,直看得几个小子捉不着头脑,心想这羽爷摆弄的是什么乐器呀,这音儿听着倒是脆整,可就是从来没见也没听过。
那宋维长见陈羽也不给自己安排什么活儿,便有些手足无措,他总不好在这里白吃白喝。见那陈羽闲下来喝水的功夫,便凑上前去问个安,然后就说请羽爷随便派他个活儿干,省的闲着也是没着落。
他那意思陈羽明白,他也无非就是害怕一点,这闲饭吃一天两天的行,时间长了谁都烦。因此他这么一问,就是变着法儿的在问陈羽,您能赏我一个以后的饭碗不能?
要按说这宋维长精于世故,做事有分寸,而且陈羽最稀罕他的还是他的忠心,能一个人衣食无靠的甘愿留下来伺候两个小姐,这种人可钦可敬,所以,陈羽就留了心思。
他想着,自己改日免不了要成家的,到时候买栋院子和绮霞杏儿一起过那甜美的小日子。到那时,自己当然要做些生意之类,维持一家子的开支,不可能时刻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