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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尧看了一眼她的动作,腾出一只手轻易地锁上了全部的门。“去看一个人。”
她问的仔细,“谁?”
车子有一瞬间的减速,俞尧的动作滞了一下,这回没有再隐瞒,“我爸。”
俞舜曾经说过,他爸爸行刑的日子就在这几天。
后来他提前离开,导致奚钰甚至都快忘了这件事,现在又被重新提起使她有一霎那的恍惚。
放在安全带上的手缓缓垂落,她问道:“为什么要带我去看他?”
俞尧眼睛直视前方,声音无波无谰,“让他看一眼未来的儿媳妇。”
奚钰怔住,“你在开玩笑?”
“没有。”他的情绪连起伏都没有,说了这两个字之后再也没有开口。
车子在看守所不远处停下,门口有人带他们进到一间会客室。会客室有一面是厚重的防弹玻璃,能够清楚地看到刑场的景象。
他们来到的时候里面还有一个人,正是俞舜。
俞舜看起来比之前都正经许多,一个人坐在沙发上静静地吸着烟。见到他们后只说了声:“哥。”看到他身后时顿了一下,“奚钰也来了。”
俞尧在他对面坐下,“是我带她来的。”
俞舜愣了愣,“为什么?”
没有回答他的话,俞尧反而平淡地对奚钰说:“等会会让我们见他最后一面,你如果有话要说,就趁早想好。”
奚钰自然知道他指的是谁,不可置信地睁大眼,“什么?”
跟杀了她父母的人谈话,她从来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如果可以的话她的确是有好多话要说,比如为什么这么残忍,为什么可以无视道德法律这些东西……还有为什么那天要带着俞尧。
眼看着她的眼眶因为怨恨开始泛红,俞舜吸了最后一口烟道出了一个事实:“我哥大概没跟你说过,我爸他有间歇性精神失常。”
奚钰面露惊愕,张了张口说不出话。
俞舜又说:“后来医生诊断过,那段时间他确实是处于发病期间。按照刑法应该不用承担刑事责任,不过他……私自贩卖储存枪支,并且造成了死亡伤害,才被判处的死刑。”
奚钰听在耳里只觉得荒谬,“那这跟我父母又有什么关系?”
俞舜耸了耸肩,“这我就不清楚了,你要问我爸才会知道。”
即便俞舜不说,奚钰在一旁仔细想想还是能猜到几分的。
以前爸爸妈妈做事情总是不告诉她和哥哥,直到有一天她在爸妈房里发现了掉落在地板的银色子弹,才隐约明白了一些。但是从来没敢细想,生怕会是她无法接受的现实。
然而当俞尧的爸爸就在自己面前,手上戴着手铐一脸颓然地坐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她却发现自己什么也问不出口。
他的身旁是两个面无表情的法警,双手负在身后站得笔直。
最后还是俞尧的爸爸先开口:“对不起……”
声音沙哑沉重,长长的好像一声叹息。
他刚说完这句话,奚钰就再也没能忍住蜷起身子将头埋在膝盖里,从喉咙深处抑制不住地发出呜咽声。
那是她长久以来压抑着的恨与委屈,一直找不到宣泄口。
她只能一遍又一遍不停地说“为什么”。
尽管自己已经找到了答案,可是仍旧觉得不甘。分明那是她最亲近的人,却要眼睁睁地看着死在自己面前,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从头到尾俞尧的爸爸除了“对不起”再也没说过别的。
俞尧就在她的身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手在半空中放下又抬起,最后拍了拍她的头。目光转向对面的时候,只剩下了简单的四个字:“一路走好。”
会客室里一片安静,俞尧的爸爸深深的垂着头,跟奚钰印象里那个浑身是血满目狰狞的样子判若两人。
俞舜心情烦躁的时候就会不停地吸烟,最后也没跟他说一句话。
限制时间很快过去,看着他被带往另一个房间,由法医注射麻醉药。等到麻药生效后才带到外面刑场,跪在沙丘中等待枪决。
奚钰的头一直埋在膝盖里,只有在身后传来一道枪击声时,才缓缓地抬起头。
她转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正好是法医在验证,刚才还坐在她眼前说话的人现在倒在地上,她看不见表情,只有模模糊糊的几个身影。
俞尧立在玻璃前不动声色,眼神复杂深邃。
而这件事似乎对俞舜打击不小,从头到尾他只在角落的沙发上坐着,眼睛半敛没有看外边一眼。
第11章 白雏菊
俞尧爸爸的后事处理好,已经是一星期之后。
那天奚钰没有去,而是回了Z城来到她父母的墓园。
在这之前已经下了三天大雪,今天刚好是雪停的日子。由于天冷并没有融化,整个山丘银装素裹,白雪皑皑。
奚钰将花束放在墓碑前,坐在跟前离得很近的地方,头贴着父母的照片一句话也不说。
她静静地坐着,眼神没有焦距地对着一个地方发呆。
大概过了很长的时间,才揉了揉眼睛喃喃低语:“妈妈,为什么我觉得一点都不高兴呢?”她的声音惆怅寂寥,充满了疑惑。
那天过后,她一下子觉得支撑自己活到现在的东西轰然倒塌,不知道再拿什么坚持。
从中午一直坐到下午,直到最后冷得她整个人蜷缩成一团,都没有舍得离开。还是口袋里的手机震起才把的神智唤回来,奚钰顿了顿还是接起,抿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喂?”
“已经过了四个小时,你想冻死在那里吗?”俞尧刻薄的声音在电话里面响起。
她抬头看了看墓园似乎真的只剩下她一人,拿手捂住冻得通红的鼻子,“我只是想跟爸爸妈妈多待一点时间,也有错吗?”
电话里静了一会,俞尧的声音再次出现时已经变得清冷,“待的时间再长,他们也还是死人。”
奚钰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说,气急败坏地说道:“你才是死人!”
“是因为我不在,所以才让你的胆子变大了?”俞尧几乎没有迟疑地冷声问道,若是在眼前一定能看到他脸色阴郁,“下来,我就在墓园门口。”
奚钰没有动,“你侮辱我爸爸妈妈。”
在这一方面她倒是特别坚持。
俞尧语气不变,“我不过说了事实。”
奚钰不说话,显然还在为刚才的事生气。
俞尧没了耐心,“你想自己走回A市?”
A市与Z城虽然是两个挨着的城市,但是在她全身上下没有一分钱的情况下,徒步走回去确实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尽管如此奚钰依然不想轻易让步,“你跟他们道歉。”
只听俞尧低低地笑了,“可能么?”
半天等不到电话那头的回应,他看了看山丘上茫茫一片的白雪,不知为何竟然松口:“先下来。”
奚钰最后看了墓碑一眼,手指碰了碰父母充满笑意的照片,“不道歉也要把那话收回去。”
俞尧蹙起眉头,“奚钰。”
一般他连名带姓叫她的名字,就是代表耐心用尽。
“知道了。”
挂断电话后她将带来的东西又重新摆了摆,这才离开。从这里到墓园门口是一段不短的距离,在她还在路上的时候天空已经又飘起了细密的雪花,她顾不上细看匆匆朝门口走去。
俞尧站在车旁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身穿黑色的长风衣,大概是处理完父亲后事没来得及更换就来了这里。他挺拔的身影立在雪中,深邃的轮廓一半被伞的阴影挡住,看到奚钰后微微抬头,清冷的眸子落在她身上。
奚钰下意识摸了摸脖子,脚步猛然顿住。
那天俞尧扔了她石榴石手链后,她满怀绝望,却在后来从外衣口袋里发现了仅剩的一颗,大概是当时混乱时掉进去的。
后来奚钰拿绳子串了起来挂在脖子上,一直放在最里面没有被俞尧发现。
虽然是普通的石头,却是当初她和家人一起去佛门寺庙求的,比它本身价值要贵重得多。
她只有在慌乱不安的时候才会下意识去摸那颗珠子……然而现在,里面什么都没有。
她抬头向俞尧看去,不知是该上前还是该回去。
最终还是冲动战胜了理智,她脚步一转朝身后快速地跑回去,不去看身后俞尧瞬间转阴的脸。
凛冽的寒风打在脸上冰冷生疼,她半闭着眼睛脚步不停,由于跑得匆忙有冷气跑进了喉咙里,不由得蹲下身不住地咳嗽。
前面就是父母的地方,她微微抬头掀起眼睑朝那边看去,四周无人。
咳嗽好不容易止住,奚钰走到墓碑前仔细地看了看。
珠子不知道掉在了哪里,她眼神不好只能蹲下身来一遍遍在地上摸索,却只能找到一条红色绳子。
奚钰沮丧地站起来,目光触到墓碑前摆着的花束时浑身一僵。
除了她来时放下的花外,旁边还端端正正地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