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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铎已经按捺不住。他急切地问道:“怎么,你看出什么来了吗?”
“看王上的脉象,可谓是杂病丛生,暗疾不浅。从心脉上看,本来就是先天不足,比常人脆弱,又不懂得休养,以至于到了心律失常地地步。若再继续劳心费神。将会日益严重;而且,肝,脾。肾这些地方,都有或轻或重地亏虚,比一般人更容易劳累和发作……这些病症现在看起来并不严重,也不妨碍正常起居,然而却会在潜地里渐渐蔓延侵蚀,不出十年,就得……”
多尔衮听到这里,默然不语了,并没有什么很明显地恐惧和忧虑表现出来。倒是多铎被吓了个不轻,“怎么,现在发现算不算晚?还能不能全部治愈呢?你可别吓唬我们。”
老者回答道:“有道是‘疾在理。汤之所及也;在肌肤。针石之所及也;在肠胃。火齐之所及也;在骨髓。司命之所属。无奈何也。’豫王爷不必着急,照老夫看来,王上的病症现在还只算是虚羸瘦损,属五劳七伤之列,离进入骨髓或是膏肓还远。只要医治得当,悉心调理,虽不能说是长命百岁,但再撑个二十年,还是可以的。”
多尔衮的脸上并没有露出半点遗憾的神色,他泰然自若地说道:“二十年?二十年倒也够了,只要我把中原全部平定,一统海内,给大清建立一个稳固的基础,给后辈们留下一份丰厚的家业,这担子就可以卸下了……”
老者露出了诧异地神色来。他在大明的太医院任职十五年,前后经历三朝,亲眼看着三任皇帝从病重到驾崩,哪一个都对死亡表现出了极大的畏惧。这也不怪,为帝王者,无不希望长生不死,唯恐一朝瞑目,这至高权柄,无上荣光都成过眼烟云,哪里有这么坦然看待生死的?
“怎么,王上似乎并不畏死?”
“呵呵,‘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作了土。’宫阙尚且如此,更何况人呢?像我这样十几岁就在战场上的万军之中杀进杀出的人,如果不是侥幸,哪里能活到现在?人要知足,方能常乐。若是整日提心吊胆,说不定死得更快。”
老者叹息一声,拈了拈颌下胡须,道:“王上能有这种感悟,自是最好,老夫这就告辞,请王上善自珍重。”
“先生若执意离去,我也不能勉强挽留,这样吧,且容我送先生出去。”
“不必了,王上千金之躯,哪有亲自送一个平民百姓的道理,还是留步吧,”老者接着又补充了一句,“老夫的能耐,也仅限于此了。”
说罢,转身飘然而去。
多尔衮望着老者地身影彻底消失,似乎颇有感慨,却最终没有说出来。
“哥。”身后传来多铎地声音,他缓过神来,“嗯?”多铎望着他的眼神,令他感觉很奇怪,他诧异地问道:“你这是……”
“我先前那一拳打得重了吧?”多铎这句话的内容虽然是关心,但是从语调上却一点也听不出来。
多尔衮这才想起来自己受伤地鼻子,于是抬手一摸,居然没有任何痛感,原来已经肿胀得麻木了,连累得说话的声音都带着浓重的鼻音。他摇了摇头,故作轻松道:“还好,才一拳而已,你不说都差点忘记了。怎么,还要不要再继续打?方才不是气没出够吗?”
多铎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直盯盯地望着他。语气冷淡地问道:“你既然知道我们来盛京的意图,却不知道我们策划地具体步骤,那么如何能那般放心笃定,派谭泰来时,连封书信也不带,连句口讯也不捎?你难道认为我们办的事情就全盘妥当,都不需要问一下吗?”
“嗯,这个……我以为你们自然会传信给我的。也免了这一来一去的时间了。”多尔被问住了。只能迟疑着支吾道。
“你在狡辩。”多铎一字一句地说道。眼神中满是冰冷,好像他面对的根本不是亲兄弟,而是敌人一样。“你这人,虚伪惯了,说什么话都言不由衷,果然是块做皇帝的好料子啊!”
多尔衮有些不解,也有些愠怒。“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说话拐弯抹角了?我看你是不是又在什么地方误会我了。”
多铎冷笑一声,“呵
会?那么我问你,你若是真的在意嫂子,又怎么会连捎?哪怕你让谭泰帮你带句话,嫂子也不会那般伤心了。你是没看见,那天在城楼上,嫂子听说你连封信都没给她写过时。那脸色霎时变得有多难看。还没走下台阶就昏过去了。你这么一个沉默,可真让人寒心哪!”
多尔衮听到这里,眼睛中黑得愈发幽深了。他低下头去。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却一语未发,并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
“我明白你的心思,你这个人,表面上大度无比,实际上比谁都小心眼,眼睛里揉不进去一粒沙子。你之所以沉默,就是故意晾一个脸色给我和嫂子看,让我们知道,你是君,我是臣;你是夫,她是妻。你读汉人地书读多了,所以也就理所当然地把那些什么君臣纲常,夫为妻纲之类地大道理都搬来了。我违背军令,私自带兵出走;嫂子隐瞒着你,悄悄潜回盛京。这些虽然是逼不得以,但你仍然免不了要责怪我们不守为臣为妻之道,不把你放在眼里,是不是?”
即便多铎这样追问,多尔衮仍然低着头,继续保持缄默,也许根本是不想回答,又或者干脆是无言以对。
多铎地眼中浮现出悲哀和嘲讽的色彩,“你现在权势越来越重,脾气也越来越大,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用臂弯保护着我的十四哥了。你现在离宝座越来越近,却离我们这些家人越来越远了,你难道一点也没意识到吗?说不定等哪一天,你连嫂子的心都给凉透了,连她也不再向现在这么在意你了,到时候,你就一个人寂寞着去吧!”
说着,转身欲走,多尔衮终于抬起头来,声音冷硬:“站住,你要去哪?”
多铎愣了一下,回过头来,揶揄道:“怎么了,我的十四哥,你是不是气糊涂了?这里又不是我的家,我难道还能赖在这里不走?我当然是回我自己的家去了。”接着仿佛像刚刚想起什么一样,“对了,我还差点忘记,春天时候娶地那位伯奇福晋已经身怀六甲了,估计不出两个月就会再给我添一个大胖儿子了,我回来好几天了还没去瞧过她呢,她不知道要背地里埋怨我多少回了,我得赶快回去陪陪她,否则怀孕的女人动了胎气可就不好了。”
多尔衮的脸色终于缓了缓,“那好,你现在就给我回去老老实实地呆着,好好地陪你的媳妇孩子,除了公事以外,就不要到处乱跑了——从明天开始起,就要筹备迁都大事了,可不能再这么没个正形的了。”
多铎的嘴角扯出一抹嘲讽似的笑容,忽而一本正经起来,拂下马蹄袖,双膝跪地,给多尔衮叩了个头,用煞有介事的语气说道:“嗻!臣弟告退。”
然后不等多尔衮说话,就爬起来掸了掸膝盖上地尘土,大摇大摆地走了。
……
这一次昏迷,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恍恍惚惚间,也不知道是在做梦还是真实发生地,我感觉身上不知道多少次地被尖利地器物刺入,好像是有人正在替我针灸。奇怪的是,虽然这种刺痛得感觉很明显,但是脑子里的意识却很模糊,即使我挣扎着,想要极力让自己醒来,却也仍然不受控制,眼皮仿佛被粘住了一般,怎么也无法睁开来。
黑暗中,又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渐渐地,呼吸平稳了许多,身上也没有以前那么阵阵酸痛了。耳边,似乎有男人叹气地声音,接着,一只布满老茧的大手放在我的额头上温柔地试探着,又很快地收了回去。
平静了片刻,我忽然听到了一阵悦耳的笛声,渐渐地,这支悠扬宽阔的蒙古长调仿佛从那遥远的茫茫草原来到了我的身边,仿佛将我的灵魂带去观赏那蓝天白云,听一曲高歌,声传十里;夜风薄雾,马头琴哀婉低回,细草无言。
朦胧间,逐渐浮现在脑海中的溪水和河边瑟瑟的苇叶声犹如一曲歌谣,回应着两个灵魂之间神秘的感应,令两颗孤独的心得到了暂且的歇息和安宁……慢慢地,皑皑白雪,汉江之滨,元宵明月……诸多情景一一浮现,仿佛是在刻意地让我用心去聆听,去默默地品尝着初恋情人相会时的幸福。一切的一切,都那么虚幻缥缈,犹如海市蜃楼,美丽得如同梦幻,让人忍不住想要乘风归去。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许久,笛声终于歇止。我忽然想起,这曲子,不正是上次多铎吹给我听的那个'敖包相会'吗?看来,这不是做梦啊!我还没有死,仍然真真实实地活在这个世上,苦苦挣扎,芶延残喘。
为了证实我的猜测,我几乎用尽了全身的气力,终于能缓缓地挪动手臂了。眼皮沉甸甸的,怎么也睁不开,只能胡乱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