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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
“还有你们,也都下去吧,等我传唤再进来。”大玉儿头也不抬地吩咐道。等到下人们全部轻手轻脚地退去了,她的脸上浮出了格外温婉的笑容,伸出一双白皙光洁的手来,端起茶壶,将里面冒着热气的奶茶倾出,动作极为优雅,宛如一泓荷塘碧水的翠玉镯子落在手腕的凹凸处,上面地光泽也是含蓄而柔和地。
一股浓郁的草原奶茶清香顿时弥漫开来,格外诱人。大玉儿将碟子里的奶皮子,黄油,还有炒米一一加到茶碗里,最后用一只精巧地勺子舀上些许细盐,洒入碗中,然后轻轻地搅拌着。
多尔衮静静地看着大玉儿这一连番的动作,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幅风情画:芳草萋萋,花朵艳艳,河流弯弯,湖泊晶莹,牛羊成群,毡房簇簇,奶茶飘香,扒肉肥美,美酒醇厚……
他曾经数次去过蒙古草原,只有第一次是以客人的身份,第二次是以新郎的身份,那是他少年时最为美好,而又弥足珍贵的回忆。不像后来,他再出现在辽阔无边的草原上时,已经无心欣赏那“风吹草低见牛羊”的风景了,因为那时候他已经成为了一个侵略者,一个勇悍而狡慧的征服者。
从十六岁征服漠南蒙古喀尔喀多罗特部,赢得墨尔根代青的称号;从二十四岁时一直从察哈尔追击到青海打草滩,逼死林丹汗获得传国玉玺……一次次辉煌的胜利成就了他战无不胜的英名,从森林草原到大漠戈壁,他的名头可谓响震四方。他曾经多少次微笑着弯腰让美丽的蒙古姑娘给他披上象征和平与祝福的哈达。然而当他偶然低头望着那洁白的哈达时,总是会想起被无数鲜血染红的翠绿青草,散落着累累白骨的茫茫原野。
“十四爷,”这个温柔的声音将多尔衮从回忆中惊醒,只见眼前这个雍容华贵的女人正对自己露出甜美的笑容,优雅地端起了盛满浓郁奶茶的茶碗,仿若还是二十年前蒙古帐篷里同样端着茶碗向他献茶的那个科尔沁小姐。乌黑的眼眸中闪动着聪慧和仰慕的光芒,笑意甜美如同清晨的露水,还有同时唱起的祝酒歌,悠扬飘荡在他清晰的记忆当中。
此时,眼前的一切似乎又和当年的场景重叠起来,甚至不断交叠,让多尔衮一时之间竟然怔怔地呆住了。过了片刻,他方才缓缓地伸出手去,接过茶碗,浅酌了几口,然后继续捧在手中,一股久违了的温暖重新袭上心头。多尔禁不住暗暗叹息:难道自己真的永远也无法彻底磨灭当年的记忆吗?怨恨和疑忌可以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淡去,而旧时温馨的回忆,竟然可以弥久存在。
“味道还跟当年的一样吗?”大玉儿问道,接着仿佛颇为怅然,“只可惜,时过境迁,自己久未动手,不知道这泡茶的技艺是不是荒疏了。”
多尔衮先是点了点头,又发觉不对,于是又摇了摇头:“不是的,并没有任何荒疏,还是和当年一样……”
“是啊,还是和当年一样,”说到这里,她略略压低了声音,“包括我的心,也没丝毫的改变。”
面对着大玉儿柔情爱慕的目光,多尔衮低下了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保持沉默。
两人默默地对坐了很久,多尔衮终于思虑妥当,开口打破了沉寂:“太后,不论怎么说,你我的名分都已经定了,永远也改不了,除非……况且你要把大部分心思花在皇上的身上,而我,也有家里的妻子儿女,辜负冷淡了谁,谁心里都不好受。所以,我们还是不要经常想起从前得好。”
大玉儿自然很是失望,但她却没有直接地表露出来,依然保持着应有的端庄:“我没有别的意思,也没有向你要求什么,只不过是你又将出征,战局凶吉难测,我也帮不上你什么,只能默默地祈祷着你平平安安的,一切就都好了。”
她接着从袖子里摸出一件小小的物事,是一块红色绸布缝制,用丝线竹着蒙古文的平安符,精巧美观,递到了多尔衮面前。
“从我到了盛京以后,但凡你率军出征,我都会悄悄地缝这样一个平安符,派人暗地里送给你,不知道你现在还保存着吗?如果还都在的话,现在数一数,这应该是第十二个了吧?”
多尔衮静静地凝视了一阵,眼神中看不出任何明显的情绪。过了一会儿,他仍然将这个平安符接了下来,却没有说任何话……
第六卷 日出雄关 第三十节 伏棋一着
更新时间:2008…10…2 1:45:47 本章字数:5232
月初八日这天朝廷的大典举行过后,多尔衮的名号不王,而正式成为摄政王。因此,上个月经刚林精心拟定好的摄政王仪注里所罗列的诸多物品也跟着送到王府。其中最为重要的是仪仗用的黄罗扇,还有十六人抬的杏黄轿,相当于半套天子仪仗。还以皇帝的名义赏赐两柄大扇,镶嵌东珠的黑狐帽,另有名贵的貂袍、貂褂、貂坐褥、凉帽、蟒袍、蟒褂、蟒坐褥等物。
在王府的前院中摆一香案,上蒙红毡、黄流苏,毡上摆一巨大香炉,香气满院,摄政王府的护卫们服饰整齐,外穿十三排扣的巴图鲁羊皮坎肩,显得特别英武。他们每人拿一件御赐之物,肃立两行。从礼部衙门来的官员站立在这两排巴牙喇的后边。
在乐声中,多尔衮向上行了三叩头礼,谢恩。然后由王府一名章京将礼部官员恭送出大门上马。随即有一批大臣来给和硕睿亲王贺喜,有的人还为出征送行。在大厅中稍谈一阵,因知摄政王十分忙碌,赶快辞出,但是洪承畴被留下了。
因多尔衮马上要在大厅分批召见随他出征的王公大臣们,所以暂时没有时间同洪承畴坐下谈话。好在今天多尔衮倒也不是有什么重要事情和他商议,只不过要将一件特殊的东西交给他,于是这个简单的任务就由我代劳了。
书房的西暖阁里,我端正地坐在炕上。侍女打起帘子,洪承畴进来后给我行了个礼,我抬手请他落座,洪承畴谢过后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他知道摄政王早已给后宫里地两位太后定下了不得干预朝政的规矩,然而奇怪的是,摄政王却没有丝毫限制我参与这些军国大事的商议。不管怎么说,洪承畴也深知摄政王这样做自然有自己的道理,因此他对我很是恭敬。
“洪大人眼下也正是百般忙碌的时候。冒昧地请你来这里。是因为王爷有件东西托我交付与你。耽误你片刻时间了。”我非常客气地说道,这个洪承畴以后用得着的地方多着呢,一定不能矜持怠慢了。
一举一动都十分恭谨的洪承畴这才抬头正视我,他略显愕然地问道:“不知王爷有何要物,竟劳烦福晋亲自交付于微臣呢?”
“王爷曾经说过,洪学士在松山被俘,来到盛京不久。大概不到一个月地光景,大清潜伏在燕京地细作,专门刺探明朝中央衙门地消息,抄来一个极其重要的文书。太宗皇帝看过之后,为不扰乱洪学士你的心思,只让范学士看过,不许在朝中传扬,立刻存入密档。”我悠悠地问道。“想必洪大人不会忘记吧?”
洪承畴有些神情忐忑。因为他实在猜想不出那文书究竟是什么内容,隐藏了这么久,越发显得神秘。“微臣不敢忘记。”他显然很是期待。
我继续说道:“王爷昨个儿跟我提起。说是今时不同往日,是时候该拿出来给洪大人看看了。”然后语气稍微顿了顿,“王爷向来思虑缜密,只此一事,何时交洪大人阅读为宜,也深加考虑过,所以一直没有拿给洪大人。因此王爷写了个手谕,令范学士去国史院将此秘密文书取出。”
说到这里,我拉开八仙桌下的小抽屉,捡起里面的一份钉封文书,微笑着递给了洪承畴。他赶忙上前接下,后退几步,目光在上面大量着,似乎在犹豫是不是要当着我的面拆开。
“这封文书在两年前是极其重要密件,过早泄露,一则会扰乱洪学士的心思,二则会在朝臣中引起一些无谓地议论。此时大明已亡,这一文书也用不着作为秘密看待,所以洪大人不必局促,也不急于这一时观看,带回府里再拆开来也不迟。”
听到我言语中提及明亡之事,洪承畴的眼中不经意地流露出黯然神伤的色彩,他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于是赶忙回答道:“是,下臣明白。”
我看出了他紧张的情绪,于是温言慰解着:“其实洪大人不必如此压抑自己心头的悲伤,大明覆灭,想来你也是百感交集,感慨不已,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吧?”
洪承畴想不到自己瞬间流露出的神色,竟然被我轻易地看出来了他其中的心思,尤是惶恐万分,连忙请罪道:“下臣知罪,不该存着那些念头……”
“怀念故国,又算什么罪过呢?你尽可以放心,即便王爷知道了,不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