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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当然耳,这间不费吹灰之力就打开的厕所里只有一个马桶。
菜种小姐无功而返,放着敞开的门扉转过头来。
「骗子需要受惩罚……」
而后,她的舌头彷佛营养失调般失去动作。
依然卧在草丛中的我和勉强用两条腿支撑身体的伏见——
现在正在窗外。
正在这栋宅邸的外面,这让菜种小姐张口结舌。
「想在外面玩躲猫猫的人,来——找我……!」
即使呼吸已经上气不接下气,我仍然对不受幸运之神眷顾的人简单揶揄了一番。
菜种小姐圆睁着眼丢下菜刀,蹒跚地冲了过来。她抓紧铁栏杆,皱着一张脸,用力晃动肩膀向后拉,若非她那优雅的脚踝和弯曲的膝关节支撑住身体,她已经一屁股跌坐在地了。
那种体型根本无法穿越铁栏杆吧?否则我们也没必要把身体搞成这副德行。
「怎……嗯…怎…怎——怎——怎——……呼……」
怎么可能——她话还没说完,喉咙就哽住了。舌头这唯一的武器现在也没了作用,她第一次对身体不适这点感到悔恨。骗你的,先不管这个了。
反正我都还没给出建议,大家就逃过全灭的命运了。
「…你们怎么可以擅自逃出笼子呢——我可没有允许你们放牧喔——」
在我的印象中,菜种小姐与其说是冷静,倒不如说是忘记了该如何让情绪产生起伏,这样的她如今提出了抗议,我想这就是她继续过日子的方法吧。
我只用脚匍匐前进——说是这么说,其实看起来比较像蛇——移动到菜种小姐构不到的位置,接着颤抖着张开不安定的双唇。
「这就是……景子太太准备好的……脱逃路径……」
它并没有隐藏起来,而是堂堂正正地存在于一个大家都看得到的位置,只是它容易进入人意识的死角——硬要说的话就是瘦子通道,事情就是这样。
景子太太房间的窗户之所以没有装设横的铁栏杆,理由也单纯至极。为的是让身体变成满身疮痍的类似品,通过直向的栏杆。
一开始伏见先将肩膀塞了进去,接着才扭动身体逃到院子里。其实我私底下偷偷担心她的上半身会不会卡住,于是在旁边默默守护着她,但事实证明是杞人忧天,所以我也跟着逃了出去。
多亏伏见的协助,我从躲在草丛中的士兵进化为开朗的鲍伯(注:BobWilson,电玩游戏《饿狼传说》的登场人物)。虽然我很想嚼口香糖,但现在要是做了那种事,肯定会让我噎在喉咙窒息而死,而且牙齿的咬合能力也受损了,此外还口干舌燥。
「放牧已经结束了——快点回来吧!」菜种小姐对我们招招手。
「抱歉,当我知道……玄关被堵住后就想这么做了……我不能回去。」
「如果你肚子饿,我可以把剩下一点点的肉拿出来请你吃……回来吧,好吗?」
「……我不太赞成本末倒置……」那不就是我维持不健康绝食生活的真正理由吗?
我赌上性命减肥的成果,已经藉由通过窗户得到验证了。
菜种小姐那温暖柔和的纯真邪恶超越了美丑,痛痛快快地责骂了我。如果把这个人放在夏天的儿童电影里上映,说不定还可以试试观众的胆量。
「真是的,如果你早点告诉我出口的事,我就不必让大家吃粗茶淡饭,也不必让大家受苦了。虽说这是我的工作,但太郎先生你真是太过分了,就是因为有你这种不计较口味的人……」
歪扭的音调、歪曲的情绪、九弯十八拐的抱怨。
「………………………………」
看来在菜种小姐的思绪中,并没有为我留一条可以道歉的后路。
你的价值观不只和常人相反,甚至可说是种毒药,让人类构造变态成满是突起物的异形。这样的菜种小姐为了不丧失自我,努力适应环境,在这栋宅邸活过十九天后得到的结果,就是刚才的抱怨吗?
你抱怨的内容并不会让我皱起一张脸,我可以理解你为什么会陷进这样的价值观里。
但是这不代表你没有罪。
因为以结果来看,你确实杀了人,也吃了尸体。
如果这样不叫有罪,就表示我们打从心底否定「人之所以会被杀,是基于坏事与恶意重叠出来的结果」之类的蠢话。
人类不管再怎么善良,都有可能遭到杀害。
而再怎么恶贯满盈的人,也不一定会得到报应。
如果将耿直的人看作笨蛋是不对的。
那就只能尽量不被当成笨蛋,耿直地活下去。
说是这么说,但我却用谌言包裹了自己与笨蛋,阻碍正道的开拓。
「因为我也……我也…也有苦衷啊……」
因为如果那个人不死,她的房间就没办法开放嘛。这个家有这么多正值青春年华的女孩,又不能去翻人家的房间。而且我也和生前的景子太太约好不擅自进入别人的房间,所以啦……死人是不需要嘴巴也不需要房间的,我必须让这个状况蔓延到整座屋子才行啊。
我不能忘记自己的目的啊。
我是因为想让麻由变回小麻才来到这里的。
为了我和麻由那愚蠢又纯真的欲望,也为了阿道和小麻那腐烂的羁绊。
而且我这个杞人忧天的多疑男子也曾经想过,如果我在玩弄谜团那天就公布这个解决方案,一定会被恼羞成怒的你或耕造先生杀掉。最重要的是,假若我在第二天公布脱逃路径,凶手一定会拚了命也要杀害我们。
我害怕如影随形的死亡。
所以面对路人甲乙丙自以为尊重生命的矫情模样,我只能选择沉默。
……丑陋。他们对仅存的生命已经执着到我想在家乡办一场未经许可的丑恶祭典。
我会不会有一天也变得像他们一样自私呢?
『快点』『去』『医院』
伏见轻轻拉着我的肩膀,建议我避开菜种小姐进行下一个动作。在我那几乎没感觉的嘴唇张开前,迎面吹来一阵抚动绿草的春风,伏见于是伸手压住飘动的发丝与记事本。是因为我太久没看到这种富含人性的动作的关系吗?我不禁看得入迷。
「嗯……啊,可是,在那之前…我必须…先去一个地方。」
那个地方也是医院就是了。顺便联络一下奈月小姐吧,她根本把我当成万事通。比起警察,我现在的立场更接近侦探,必须去领个赏才行。
「其他的兔子跑到哪里去了呢……国文老师不是说同时追两只兔子不好吗?(注:出自谚语:欲逐二兔者,不得一兔。)
菜种小姐仅存的怒气在肩膀上累积成颤抖,连装笑脸打哈哈都装不出来了。
我小心翼翼地避免被那两颗瞳孔扩散的眼球吸进去,接着开口说话。就让我在最后遵守和你的口头约定吧。
「汤女……和茜……都已经从这里逃出去了。所以,我已经告诉你她们在哪里了,你应该懂吧?在这个家…的…外面啦。」
不说谎时就尽量挖苦别人。很遗憾地,我家的家训并没有这一项,所以我只好慎重地将它当作座右铭。骗你的,不用说,我平时大部分都是这样。
「本来…景子太太是希望…活下来的人…只有汤女…和茜……」
被景子太太选为侦探首选的汤女。
人畜无伤、让人讨厌不起来,因此生存机率偏高的茜。
景子原本的计划就是让她们两人饰演我和麻由的角色,只让她们俩逃出去。
「被独自…留在屋子里的杀人凶手,能杀的…只剩下自己了……」
或许你没有罪——
但没有自觉的你也难辞其咎。
「去死吧。」祝大家在那之前都能多活几十年。
听到我的宣告,菜种小姐的嘴唇变得比营养失调的我还要丑陋、扭曲。
即使不杀人、不咀嚼、不让别人化为自己的血肉……
即使不背负这些罪孽,你还是可以回归正常生活啊。
不过当事人似乎并没有内建会对此事感到悔恨的程式。
她抚着脸颊叹了口气,仿佛正在为突如其来的主妇烹饪教室伤脑筋。
「……我大概真的会变成那样吧——毕竟这屋内已经没有食物了呀——」
这个人怎么到最后都还惦记着吃啊——啊,我的语尾怎么拉长了,该不会是被传染了吧?骗你的。
「因为这整件事的目的就是这样,所以这也是…无可奈何的。」
「真是考倒我了。」
无忧无虑的纯净精神世界露出了微笑。
虽然我很想推负责企画的景子太太出来接受观众投书,但背黑锅是我的工作,所以会演变成这种对峙场面也是很自然的。
虽然观众并没有说出什么特别的意见。
话说回来,汤女根本就很适合这个场面,居然被她给逃了。
或许那家伙和我的决定性差异,就在于掌握要领的优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