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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啊,不是仓海君在博阳吗?”洗心玉这回答有点答非所问,且有点急促。她这样,是因为她的心此刻很难平静,能和北门晨风在一起,她很高兴;可辛琪在,她又不敢放肆。再说她也确实认为自己这样做不好,心里好象有亏似的。但她马上发现了自己这回答有点不伦不类,才补充道,“师傅和他是旧交,曾带我和苦须去看望他……”
“仓海君在博阳?”
“也不是,是——路过,因师傅和他是旧交,所以带我们去看望。当然,在师傅和他叙旧品浆时,我们都得侍立一旁听讲。但中午师傅歇息了,我和苦须就上了北山。”
“可你们不会骑马呀!”
“是不会骑马,但北山就在博阳邑边。……去博阳邑?是和师傅坐车去的。后来,我们就坐封姨或老长头的车,他们每年在这个时候,都会为尝谷会去博阳……”
洗心玉(髟曼,上下)髻整齐,神态蕴藉,她马上察觉到自己的话越来越多了。好象在北门晨风身边,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被他吸引,急于去与他亲近。她马上不说了,又回复到原先的状态。反倒是辛琪,和北门晨风大咧咧地有说有笑。到了香竹溪,溪对岸正在搭祭祀台。他们骑马过河,进入合口村,特意去看望了封姨(她和二乡三老负责这祭祀)。问了声好,就出了村。过了汶水,路就开始转向北。
洗心玉没多说话,这时,她想起了,自己曾告诉过北门晨风:“采瞿麦,是为了种满山花。”她自己也相信这理由是真实的。但还有一种更深的理由,她没有说,是为了她的姨。她是仓庚带至至简剑庭的,并由仓庚扶养长大。因仓庚十分痛爱,无法教授,才交于师姐千空照。千空照待她如女儿一般,洗心玉则叫仓庚为姨。实则,她才是仓庚的养女,这层关系她知道。
仓庚和千空照、辛利的关系很复杂。三人同是师姐妹,感情甚洽。但因道载不同,常又因此发生冲突。比如,对于剑庭和奴仆的关系,辛利曾主张放出奴仆,让他们成为依附于剑庭的徒附。当然,这只是她们师姐妹的矛盾之一。
洗心玉处在师傅、二师傅和姨之间,那时她还小,都得听师傅的。师傅一般听二师傅的,因此,她只得听二师傅的,但心中却一直依恋着姨。后来仓庚与千空照、辛利发生了更大的冲突,在那次冲突中,洗心玉听从了师傅、二师傅的话。现在她长大了,那件事是她人生中非常难堪的事之一,因此她变得有些沉默寡言起来。师傅对她比对什么人都好,但她还是有点幽怨悱恻,常思念她的姨。知道姨喜欢石竹。瞿麦是石竹一类,又是野生,因此她种满山瞿麦,实则是对姨的一种怀念。这原因她从不对人说,以至于她自己也认为这是不存在的,现在她就在想她的姨,有点悱恻凄切起来。
“喂,姑射子、辛琪,”北门晨风这时正骑在前面。他们穿行在一条临小河的大路上,大路一边临水,一边是村舍菜畦。北门晨风转过马头等她们走近,问道,“你们至简堂不是还有个三师傅吗?我来此都一个多月了,怎么没见到?”
辛琪正要开口,洗心玉立即对她使了个眼色,辛琪便收住了口。洗心玉故作漫不经心地回答:“我姨不在这里,她经常在外……”
“那你说说看,她是一个怎样的人?我曾听说仓庚的剑艺不在你们师傅之下,这次来徂徕山,本来也是来拜访她的……”
“我不是说了吗,”洗心玉立即生硬的有点想阻止北门晨风继续发问地回答道。不知为什么,一提起她的姨,洗心玉就有点郁闷。她不再理会北门晨风,开始去有意识地打量起这沿途的景色来。路的东面是河汊,河汊近路处长满了参天的槐树、枫杨、榔榆,象一片林幛一样。向上形成穹庐,把这一条大路遮掩得幽幽暗暗,又树影婆娑。
“也真奇怪,”洗心玉心想,“我刚想起我的姨,这飘零子怎么就问起我的姨来了,仿佛他的心和我的心是相通的一样。”这样一想,就有点痴(马矣)起来。阳光透过树叶,撒在地面上,有成斑点的,有成绵长的,疏落有致,形成一片明亮的光斑。几只似不真实的鸡正在左边竹林里觅食,啄啄啄啄的,一切都显得这么宁静,显得这么安祥。
“可我只听到人们提到她的名字,却从未听到人们说起她所做的事,我真有点想不明白。象她这样一代名侠,成年浪迹山海间,怎么就留不下一点逸闻趣事来?是不是她是一个深藏不露的人?”
“你才是一个深藏不露的人呢,我们三师傅……,”辛琪一听北门晨风这样说到她们三师傅,有点想急于辩白。
“辛琪!”洗心玉止住了她。
辛琪看了看洗心玉,没再说,只是夹了夹马,骑到前面去了。
“为什么不让她说?”
“你干嘛总问我姨?我不是说了吗,我姨不在这里,你能不能不说我姨?”洗心玉有些态度激烈地来回应北门晨风。说这话时,她露出一付恳切的神情,这令北门晨风立即想起了,当年燕姜夫人不也是这样恳请着他吗?当年燕姜夫人的神态和现在洗心玉的神态几乎是一模一样,甚至连说话的口气也一模一样。
“真奇怪!”北门晨风甚是不解地疑惑地说。
“奇怪个什么呀?”骑在前面的辛琪听到了,回过头来问他。
“我就想不明白,”北门晨风讲,“这小玉怎么长得这么象燕姜夫人?简直太象了,不仅神态,相貌,就是说话的口气,都象。我简直怀疑她们就是母女,就是母女,也不会长得这么象呀!”
“对,北门子,你说说看,我们也不明白呢。”辛琪感兴趣了。
听北门这样讲,洗心玉就笑了,说:“北门子,你又在瞎想了,我可是有爹有娘的人。要知道天底下长得象的人有的是,这并没有什么可奇怪的,阳货和孔子不就长得很象吗?”
一片片繁茂的空心莲子草在河岸下现出,遮住半边河汊,河汊的另半边又被浮萍遮掩。这时,一老人划一小(舟差),用一根杆网在捞浮萍。只见他用杆网捞起这浮萍,把它倒进船仓中去,那船仓里的浮萍已有半人高了。
“可我也奇怪呀,”洗心玉说是这样说,但她也奇怪。怎么这世上就真的有那么一个人,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这样一想,就对那人产生了好奇,且有一种特别想亲近的感觉。她说,“我真想见见这个燕姜夫人,只是不能够了。再说,她又是太子妃……”她叹息了一声。
一条条水阶在他们面前出现,一晃就过去了。有些水阶很吸引人,比如有一条水阶,在近水处,放着一双洗过的鞋和捣衣棒,显然,这是昨天晚上就放在那里的。
“呀!”洗心玉轻轻地叫了一声,象是心里有一滴晶莹的露珠滴下。她感到了一种淳朴的宁静,一种邃远通幽般的宁静,那一双鞋就永远这样静静地搁在了她的心上。象一条船,在她的心灵的大海上,日夜不停的浮泛,且孤独的存在着,简约而又宁静。
北门晨风听了洗心玉的话,便不再说,因为他记起了是自己亲手结束了燕姜夫人的生命。这是一个天大的错。虽然他无数次为自己辩解过,却无法使自己释然。当他听到洗心玉对这个与她没有一点关系的太子妃的景仰和倾慕时,他就想到这对自己却是一件十分难堪的事。假如此刻,洗心玉要是知道燕姜夫人是被他杀死的话,那她一定不会原谅他。这样一想,他就不想再去涉及这个话题。
几根巨大的枯木倒在一片较宽阔的水面另一边,象深陷泥沼中的巨人。在灾难到来之前,它们那绝望的叫声好象被一刹那间的时间凝固住了,只留下一种挣扎的痛苦,产生出了一种令人心悸的凄美。一切都凝固住了,一切都成了另一种沉寂。荒芜的生命带给这里的是宁静,静得连落叶下坠的弧线都有一种不真实的虚幻感。
这之后,在他们过一片荒草地时,在他们前面的杂草丛中“扑啦啦”地飞出了六七只雉鸡。辛琪见状急呼起来:“北门,北门……”。北门晨风闻言,立即抽弓搭箭,翘着那根受伤的无名指,一箭射去。洗心玉见状,立即驱马。辛琪也叫了一声,紧随着,朝那中箭的雄雉落下的方向驰去。
下了马,在一大片蒿草和苇草丛中寻找,却什么也没找着。
“唉,没带灵虎来。”辛琪叹息道。
北门晨风不信,他不相信自己这一箭,没射死那雄雉。当洗心玉和辛琪空手而回时,他感到非常咀丧。
“这有什么?”洗心玉宽慰着他,又说,“只是,那雄雉怕也活不长了,倒不如一箭射死的好。”
“你管它哪么多干什么?”辛琪对洗心玉这种怜惜生命的心态不屑一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