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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武是他的太傅。北门晨风则是一介剑士,剑坛上人称飘零子。
北门晨风,傲然客盖聂的弟子。傲然客盖聂是剑坛上的一流剑士,与荆轲是至交,两人常在一起纵论时事,偶尔也准风论剑。后世太史公曾在他的《太史公书》中有所描述。北门晨风十七八岁,年纪青青,在剑道剑艺上得乃师之真传,已臻一流。荆轲的剑艺并不在行。刺秦前,太史公有一段小小的描述,说是荆轲在久久地等着一个人。这个人,史无明载,没人知道他是谁?其实他就是这个倜傥少年——北门晨风。
荆轲刺秦前,那时,也是王翦在率部攻燕。“形势急甚!”燕王喜催逼道。他认为,如果这样一味拖延时日,恐怕连刺秦的机会也会没有了,再说,秦舞阳又非等闲之辈。正是父王的催逼,才迫使荆轲匆匆西行。世上的事没有后悔药可吃,北门晨风到时,已是“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了。荆轲之死,对北门晨风没有多大触动,只见他微微一翘唇角,似笑非笑的“呸!”地吐出一口恶浊之气似的,吐出了他对荆轲的不屑或是对秦王侥幸脱逃的鄙视。北门晨风并不赞成刺秦,只是受师傅之嘱、荆轲之邀罢了。他甚至想过,要劝劝荆轲。只是当他来到蓟大邑时,得知荆轲刺秦的悲壮一幕,不岔咽不下这口气,遂留了下来,助燕太子丹一臂之力。
裹着油絮熊熊燃烧的箭矢插在堞楼檐角上,被浇熄后,冒着青烟,撩舒着悲凉。
寒气寒进太子丹的心,他的脸上刻蚀着倦怠。“事情怎会搞得如此之糟?父王啊,父王!”他不无愤懑地长吐一口气。现在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国势已危,他没有别的路可走,只有拼却一死去抵抗。但抵抗是需要现实和勇气的!姬丹本是一个讲究实际的人,可现在,他再也无法实际下去了。只有,也只能是有,去击败强秦,才能让他自己和国家走出困境……。
雨水顺着嵌金鎏银的头盔流下,他从城北走向城西,不知不觉中,西天的云彩已压在山峦之间。远处秦寨的号角,在莽然的群山间回响,身旁是战争间隙中的匆忙。刁斗声一声接一声,苍头用他们悲凉的声音拉长声调地吆喝着,互传着“此地一切正常”的信息。阳光正从雨后的层云中射出,一种瑰丽的景色,给太子丹一行人,以一种最后明快的艳丽。
此时此刻,燕太子丹并不知道,就在他身后,在他拱卫的辽东行宫里,一个阴谋正在形成。
还是在武阳,代王赵嘉就被秦军肃整的军势所震慑。赵嘉是赵国悼襄王的嫡子,后被废黜。赵国灭亡后,他逃到代地自立为王,以图东山再起。易水一战,不是他要背信弃约,在他挥军即将投入战斗时,左军将军遣使来禀报:“西南有伏兵”!你叫他怎么办?他是一军统帅,既是一军统帅,他就没有权力置他的近万名将士的生命于不顾!可太子丹不信,无论他怎样解释,太子丹就是不信。
国势不去说了,赵国已亡,就是眼下的这个危机,他也看不到出路。心中当然焦急:“谁是这个形势的肇始者?谁是始作俑者?不就是太子丹吗?既然是他,他就必得承担……”一个思想非常明晰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那就是:以太子丹的人头来消除掉这个危机。这种思想原来不是没有,只是原先不屑,可现在不同了,现在这却成了他想摆脱都无法摆脱的思想。
于是,他去见燕王。现在的燕王喜已成惊弓之鸟,国势日下,他知道。但眼下这一危机,他也认定是太子丹刺秦造成的。与其整日的提心吊胆,整日的忙于奔命,整日的过不了安稳日子,这才是他的最恨。他无法忍受这样的挤压,也无法去面对这样的现实。
庭前的燎火熊熊,摈弃了一切人等,当代王说出杀太子丹以息秦怒时,两人一拍即合。这不是不顾父子之情,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杀太子”他也不是没想过,只是先前他不敢贸然从事。太子丹既有军队又有门客,他想起了先祖哙和子之,一念之差,就死在了太子平手里。现在,有代王赵嘉助他一臂之力,他便可以毫无怯色了。
子时,太子府中堂,缣卷简编摊满一案,太子丹疲惫地靠在几案上。该说的说了,该做的做了,该发出的指令发出去了,按说,他可以安寝。可极度的亢奋使他无法去睡。这时,太子妃燕姜,随嫁庶姜授衣夫人(太子嫔妃)及女史侍书从乳母房看过小公主季姬之后,转过廊庑,进入中堂。
燕姜夫人是齐姜之后。田氏代齐后,姜氏一蹶不振,田氏一方面尽力清除他们,一方面也实行一些柔怀之策。燕姜夫人叫姜弋,《诗》中曾描写过她的一位先人,叫庄姜:“硕人其颀,衣锦(耿衣,上下)衣……,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但姜弋并不完全如此。姜弋既有姜氏女人的美丽,又和她这位先人有所不同,那就是她没有她那样顾盼自如的张扬。看见过她的人都会想起《楚辞》中的另外几句:“秋兰兮蘼芜,罗生兮堂下。绿叶兮素华,芳菲菲兮袭予……。秋兰兮青青,绿叶兮紫茎。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目成。入不言兮出不辞,乘回风兮载云旗。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她给人的感觉很象这位少司命。只不过她是一位女性,给人一种亲切的暖意。齐王建就是听从一个外戚后胜的主意,把姜弋嫁给了太子丹。自从嫁给太子丹后,便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国势一天不如一天,燕国和齐国又是世仇,她夹在中间,苦不堪言。姬丹质于秦时,她同往。后来秦赵联手,挤兑燕国,太子丹无法忍受这样的屈辱,带着几个亲随,从函谷一丸险道逃回了燕国。燕姜一个人留在秦国,不知受尽了多少屈辱和欺凌,尤其是面对嬴政对她疯狂的爱(以至从此以后,他没有对任何女人感兴趣过,也一辈子没立皇后),她不得不用尽心机去与之周旋,既要不触怒他,又要保护自己。先前所生的两个孩子都夭折了,季姬是她现在唯一的女儿,才五岁,她把她看得比性命还重。如今秦嬴大军压境,虽为女流,也知形势之险峻,在心中不觉暗暗祈祷,祈求神祗福佑。
她和姬丹平日不睦,主要是父母之邦和夫君之国,上几辈人攻伐不断。她既为燕太子妃,当然为燕国担忧;她又是齐国的女儿,不管如今的齐国已与她没有多大干系,她仍视自己是齐国的女儿,又为齐国担忧。每当两国有所风吹草动,姬丹对她便没有好脸色。但她不恨他,她颇理解姬丹的内心矛盾和痛苦,当然,也自叹老天不公。
进入中堂,烛光闪动,照着姬丹一副憔悴不堪的面容,燕姜从没见过姬丹这种样子?姬丹好象总是那么坦荡从容,那么勇敢无畏,就是天大的事,也不大见到他慌乱。可今天——今天?唉!她不好去问,姬丹从不让她过问军国大事。
“事情难道真的就到了这么严重吗?”她不想问,但还是问了。她太着急了,她真的有些着急了。
太子丹没有理她。
一股怒气冲上心头,“都什么时候了?”她叫道,气上心来。加重了语气说,“我知道,你的事,不要我管;说实话,我也不想管!但我的事,你说怎么办?”她提高了嗓音说,“季姬怎么办?我怎么办?难道你还想再一次地把我丢到秦军手里,让我一个女流,再一次去面对强秦,让我再一次地去与之周旋……”
太子丹咬紧了牙关,他感到了一阵屈辱。
“我想,我的丈夫,大名鼎鼎的燕国太子,就这样地担负起了他的责任!就这样地保护了他的妻子,保护了他的女儿,你干得多出色呀!我想,我和我的女儿,可以高枕无忧了,可以完全不必为自身的安危担心了!”她气极,连刺带讽地责骂道。
“你说话呀!”燕姜突然发作了,她这时真的恨死了妪丹。抓住姬丹,摇着他。
太子丹一把把她摔开,抽身站起,骂了声:“妇道人家!”
“姓姬的,我告诉你,别的我全不管。这次,你要是再一次害了女儿,我就和你拼了!”
“姐姐!”授衣夫人拉拉她。
燕姜夫人忍不住,眼泪就扑扑地掉下来。接着便泣不成声。
此时,辽东城中,一队队燕代军士正在行动。“但凡敢抵抗者,一律格杀勿论!”代王赵嘉代燕王喜下达了非常明晰的格杀令。
太子府中,北门晨风在巡视,太子丹非常器重他。北门这人按说不应该加入到这诸侯纷争中来,他这人天性闲适。他至所以被卷入,是受师傅之命,师傅又是受荆轲之托。只是一旦卷入,他就十分格尽职守,他就象一匹剽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