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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间中的林儿略想了一阵,方才应道:“是木头哥给我的雕像帮我解脱出来的。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我说不上来。那时候,我心中明明有对那个雕像的记忆,可又想不究竟。所以在被催眠之后,我的潜意识始终无法帮我找到那个雕像,也正因如此,才终于摆脱了催眠的困境。哥,这事我后来想了很久,却始终没想明白为什么,看来这回我是帮不了你了。”
谁知古羽却微微一笑,道:“谢谢你,有这答案,已经足够。”说罢,他也不回主席,却是来到了场地正中央,然后端起手中的酒杯,小酌了一口。
他这一系列动作,让座中之人无不奇怪,不知他到底想要做什么,但一股好奇心却被他激发到顶点,直欲知道接下来他要说些什么。
古羽回眼一扫,见众人脸上都充满了期待神色,又是一笑,这才清了清嗓子,开言道:“我以前曾听人说,我们中原之人都有一个毛病,叫做‘合群的自大’。”一开口,便引出鲁迅对这国民劣根性的思考,刚说完一句,大家的思维就已经被他完全吸引住了。
“大家都读过《荀子》,也知道‘人能群’的道理。人以群分,所以才能成为世间的主宰。可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我们很多时候都会被‘群’所迷,陷入群体之间而无法自拔。比如说,我们扬州土地富饶、人杰地灵,于是身为扬州人便纷纷觉得自己是人上人,看不起其他地方的人,仿佛扬州个个都是完人,没有盗贼、没有不肖。而不是扬州的人,就个个都是恶人,没有善良之辈。俗语说,帮理不帮亲,而绝大多数人,则都是帮亲不帮理。各位想想,是这样吗?”
他说完这几句,便停了口,慢慢饮着杯中的酒,等待众人的反应。众人想了半天,似觉有些道理,可多有不服气者。
焦文复当先便疑道:“这分明是断章取义。正因为有了‘群’,才要隆礼重法,‘君子群而不党’,如你所说的,无非是党同伐异,那分明就是小人而已。”
话音未落,旁边罗九洪已经抢道:“要说党同伐异,焦老爷子认第二,怕没人敢认第一吧?你平日里把自己宣扬得清高、至孝,难道不是在己心中把世间所有人都看得污秽不堪,只有你才是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洁之人吗?”
“你胡说八道!”焦文复被他气得虚火上升,可又被他说中了心理,不知该如何应对,一副抓狂的表情。
场中的古羽见状,忙劝止道:“二位请暂息怒,且待我把话说完。其实,焦老爷子坚持自我行为的控制,‘默而成之,存乎德行’,乃是其‘个人的自大’,是值得提倡的事。”
罗九洪奇道:“贤弟何故替他说话?”
古羽却仍笑道:“其实刚才九哥的一些话,小弟并不十分赞同。小弟今年初,曾在北辽草原上当过一个多月的放牧人。那时候,每每接触到经常要迁徙放牧的草原人,我就在想,上天是多么眷顾我们中原百姓,偏送了这天地间最好的土地给我们。我们在这片黄土上耕种了数千年,依然产出不绝,为何?只因北方来的沙尘和南方来的水汽每年不断地为我们补给着土地的肥沃,让我们只要付出辛劳,便总有收获。如此可知,无论北辽、西辽、南越多么强大,最终也绝无可能战胜我中原国家。”
罗九洪听他竟反对自己,有些生气地道:“哼,贤弟这话的意思,我刚才说的,倒真成杞人忧天了?”
古羽仍是不动如山,继续言道:“可是,再好的环境,也经不起内斗的消耗,这也是为什么中原曾长期被外族统治。那么为什么内耗影响如此之大,从古至今大家仍旧乐此不疲呢?原因无他,因为大家都被‘群体’催眠了。”
“催眠?”众人听到这个词,都不自觉地发出一声感叹,这倒的确是一个新鲜的概念。
古羽又举酒杯就口,轻轻一咂,然后续道:“每个人活在这世上,都在自觉不自觉地寻找属于自己的那个群体,不管是家族、乡邻,还是身份、学派,只要能抓住与自己同类的人,便牢牢不放,不管对方是大善,还是大恶,都紧紧抓住。这便是陷入了这个群体中,而失去自我认知和判断,就如同被催眠了一样。”
他这一番话说完,众人这才纷纷点头,显然,大家终于都同意了他对这个问题的判断。的确,在群体中迷失自我,是最可怕的事,也是最终陷入内耗的杀手。
“可是,怎么才能解决这问题呢?”罗九洪一时的气愤也逐渐化解,开始真正被古羽带动。
古羽这时终于仰脖,将一杯酒一饮而尽,然后说出十个字来:“群而思无邪,怨而止礼义!”
这十个字,正是出自《张子正蒙·乐器篇》。古羽说完时,心中不由得一阵激动。这就是他的老师田秀才,在他刚一进游戏时就交给他的那本书上的话。那时的他,连开篇第一章 都读不懂,可此时,他已将其融会贯通,可以随意地运用其中的内容,来阐发自己的思想了。
第十五章 无邪
古羽还在继续发表着他的观点:“刚才我问林儿,她是如何摆脱九句村阵的催眠,她说因为她心中有赵木头送她的雕像,那是一份爱的礼物。这个礼物并没有夹带任何非礼的邪念,其中拥有着纯纯的爱。所以,在被催眠的最危急关头,正是这份纯爱,拯救了林儿。”
“其实,我们每一个人都应该‘乐群’,能够和群体中人和谐共处,才是真正的处世之道。然而,如果在这个过程中,夹带着什么私心,那就是最有害的‘邪念’,绝非真正的‘乐群’。”
“何谓‘思无邪’,用另四个字便能概括,‘周而不比’。譬如说,我们都热爱扬州,我们爱吃扬州的蟹粉狮子头,我们认为那是天底下最美的美味。但那是缘于我们从小的习惯,我们千万不要说,西川人喜欢吃的回锅肉便不是美味。爱,没有好坏之分,是不可以‘比’的。一旦你存了‘比’的念头,私心也就自然地产生,如此反复纠结,最终就变成了内耗。所以,要想杜绝内耗,就从每个人心中这个‘比’字下手吧。”
他的话,让众人都开始止不住地点头。罗九洪道:“贤弟说的,就是你在北辽宣扬的‘不考第一名’?”
“我在北辽的学堂中的确倡导‘不考第一名’。不过,北辽人更加醉心于努力奋进,为了争先不惜代价。而在中原,如果仍然这么讲,学堂的子弟们一定会以此为借口,不勤奋学习,只想着玩,这就矫枉过正了。所谓‘周而不比’,其实就是要告诉你,考第一名、中状元、甚至连中三元,都是个人天赋、勤奋和价值的体现,是家族之荣光,每个人都应该努力做到最好。可是,中状元不是为了炫耀、不是为了去鄙视榜眼和探花,一旦你存了‘比’的心思,‘状元’的涵意也就变了样。我们现在的学堂,每天都在给学子们传输‘争第一’的念头,却没能把握住‘争’的目的,于是很多时候就变成为了争而争,这也成为了窝里斗的根源。”
古羽这样一番长论,雅间中的林儿、红香诸人,俱已听过许多回,对古羽的口才、气势都十分熟悉。可是座中扬州的各位士绅,却没有善辩之士。扬州一向是个歌舞升平的所在,善舌战者寥寥,像古羽这样历经无数次生死舌战的顶尖高手更属罕有。所以,古羽今天的表演,让在座士绅感受到的,是令人窒息的强大威压,是一种彻底的征服。与胜负无关,只是让古羽在扬州士人中的地位,彻底的稳固。他已经成为这一片土地上,思想的主宰者。
直到过了很久,古羽肚里的酒已开始发酵,才有人想起来应该为他这番高论鼓掌,也才有人在自心中开始琢磨这番话中深层的含义。也许明天,乡绅们家中的清谈上,这番话将被反复地解读、发挥,并最终成为影响士林的关键佐证。
已晋为君子的古羽,正加速扩大着他的影响力。他用他已然悟透的“家”的观念,深刻地感化了楼内楼外的所有人。此番回乡之旅,史可法祠中的神奇破案,这一场的“杯酒正士林”,已经让这个年仅弱冠的少年,向着自己进学的下一个境界——贤人——又迈出了坚实的一步。
此时,楼上诸人正在热议古羽的话,忽然从楼下跑上来一个长乐帮弟子,到真虚耳边小声报告了一点什么。真虚听完,脸色瞬间大变,跑过来小声对主座中人道:“帮主,刚刚接到消息,说有一群歹人,正在史阁部祠堂外静坐,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
座中的石报国闻言,“嗖”地站起身来,怒道:“何方妖孽,好大胆子,欺到我长乐帮头上了。”
这史可法祠,乃是扬州城最重要的标志之一,是这座城市历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