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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起了疑,自然会一查到底。她手里一定有我当时不知道的人脉……”段立言顿了顿,“清泽,我大伯的事你也知道,就算那些陈年旧线索都断尽了,姑姑去医院做个配对比较,就什么都不用查了。”
耿清泽默然不语,慢慢喝着瓶里的水,由着段立言续道:“其实,我根本不担心相亲那档子事,只是怕她头脑一热,又事事跟我犯拧,着了祁隽的道。先不论祁隽是什么样的人,就冲他妈害死了我姑姑,我就……”他拧开水瓶,连喝了几大口,望着窗外不再说下去。
耿清泽看一眼他黯淡的面色,“有个办法可以试一试。”
段立言霍然转身,“你说。”
耿清泽在他对面坐下,“我问你,家里谁最疼你?”
“我妈。”段立言不假思索地答。
耿清泽像是被他的话噎住了气,半晌才冷冷地说:“你这种智商还是不要结婚生孩子的好。”
段立言怔了怔,霎时如醍醐灌顶,既而指着他大笑,“我明白了,原来你还没结婚生孩子是因为智商的问题。”
阴转多云的脸色明白无误地告诉耿清泽,他已听懂了自己的暗示。耿清泽莫名地冷了脸,手里空空的塑料瓶直接朝他砸过去,“理了你我都后悔。”
“不对啊,耿二——”段立言偏头躲开,眼珠一转的同时迅速朝他身边一坐,伸臂勾住他的脖子,两个人一样的白衫黑裤,看起来如假包换的亲兄弟,“你这恼羞成怒欲求不满的样子,多半是有情况了吧。来来来,跟兄弟好好说说,我替你支支招。这妹妹哪儿来的?芳龄几何青春几多?是高是矮是圆是扁?”
“滚一边去!”耿清泽气得摔了他的手,起身走人。
段立言嬉皮笑脸追上去,“别走啊!老崔说今天有醴陵鸭子,我请你喝汤行不行,再让他们炸个鸭骨头,给你做个芋籽扣肉……”
迷途(2)
到底是段立言教出的好学生,霍知非深得他的衣钵,行事不带半点犹豫,在酒店住了几天后,三下五除二便找定了新的落脚点,未承想交款时傻了眼。
看着钱包里尽数成了废物的一堆卡,她仿佛看见了上面浮出段立言笃定而讥诮的笑容,漫不经心又不屑一顾。他强硬得不留余地,无非就是要让她知道,离开段家,离开他,她什么都不是。可霍知非偏不信这个邪,她四肢俱全,心智正常,有一份还算过得去的学历,哪怕是胼手胝足,总有办法求得生存。作为一只不想再浑噩度日的风筝,她自行剪断了线,就是要让段立言看看,并不是只有他,才有决定自己生活的权利。
她去银行兑换了半年前带回的欧元,加上手头的大部分现金,勉强凑齐了四个月的房租。交出这笔钱时,她唯一的念头是她不能离开JH,至少在堪称拮据的眼下,她需要这份稳定的收入。至于段立言对祁隽毫不掩饰的反感甚至厌恶,她不想再管,也自忖根本没那个本事。
对于她的决定,祁隽自然乐见其成。他不再拾起交往的话头,公私分明得令霍知非只觉汗颜。她不仅顺理成章成了JH的全职员工,还被指定为总经理的翻译,不用理会任何与技术部门相关的业务,只受祁隽一人差遣。
不久后,霍知非才发现,众人眼里勤恳踏实的祁隽无时无刻不在找着偷懒的机会,待她在各方都上手以后,索性连涉及英文的对外事务也一并交由她处理。
在外企,领一份工资打两份工纯属正常现象,可霍知非付出的辛劳,绝对比翻倍有过之无不及。她现在才体会到国内的职场被称为“大熔炉”的真正寓意,如Jenny那样的明眼人自然明白她的辛苦,那些无中生有的蜚短流长同样在所难免。好在姚雁翎这位首席助理颇令人心存忌惮,在她的喝止下,谣言流传得颇为有限,而霍知非所要付出的代价是不时接受她一日冷似一日的目光。
幸而天无绝人之路,正当霍知非遭遇危急存亡之时,她此生中莫大的救星之一——舒晓词出现了。
虽说舒晓词在律所里只待了四年,却因出色的专业知识和协调能力,加之她无可忽视的背景,一年前便被委以在本城筹建分所的重任。
舒霍二人一直保持着联络,即便霍知非身在国外的那几年也未曾中断。舒晓词听她讲完最近的景况,再淡定也难免几分惊讶。
霍知非丑话说在前:“我拿你当最好的朋友,才什么都告诉你。要是走漏了风声,我们十来年的情分就算到头了。”
舒晓词好气又好笑,“我才懒得蹚你和段立言这局浑水。不过你说走就走,想让他就此罢手,怕也没那么容易,毕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时间再长又怎样?”霍知非黯然道,“当年你和许承宙还不是……”
舒晓词略微一顿,“我和许承宙之间平静得既可怕又脆弱,一旦有新鲜事物出现,这种平静立刻就会被打破。许承宙没有错,只是遇到了他认为更值得拥有的东西,也更清楚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但是,段立言不一样。”
霍知非不由自主问:“怎么不一样?”
“想想他这些年都在做什么。”舒晓词笑了,“念书时是在替他姑姑照顾女儿,现在又在替他姑姑管着DA,哪一件都跟你脱不了干系。他已经习惯了背负起别人给予的压力,习惯了在重压下施展才能的生活,即便他想抽身,又哪能像你这样不管不顾一走了之。”
霍知非默了半晌,“妈妈走了,我的任务也算完成了,严格地说,同段家最后的一丝瓜葛都断了,再留在他身边算什么呢?妹妹不是妹妹,女朋友不像女朋友……难道真要那样过一辈子……”
她心结未解,舒晓词便无法再劝,“那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考虑答应你们祁总了?”
“眼下哪顾得上这些,开源节流才是当务之急。”霍知非苦笑着摇头,指指空荡荡的屋子,“真后悔找了这么好的房子,现在合同都签了,赔违约金连带新一番折腾更划不来。”
舒晓词这么个玲珑之人,想了想,不再说话了。
其实,舒晓词目前的住处条件一流,霍知非若搬过去,分摊房租倒不失为缩减开支的好办法。舒晓词言谈举止让霍知非隐隐觉得,她的生活中已经有了另一个人的位置,此刻的欲言又止更让她的判断多了几分把握,这个让她羞愧的念想甫一冒头,便被她果断扼杀了。
此后,对于这个话题,舒晓词只字不提,只在一个多礼拜后给霍知非带来一个大大的文件袋。
面对厚厚一摞等待翻译的资料,霍知非的反应足以用“热泪盈眶”四个字来形容。舒晓词此举无异于雪中送炭,解了霍知非的燃眉之急,她以前所未有的热忱搬出所有工具书,一门心思投入到利用私活创收的洪流中去。
那个盛夏的雨期长得出奇,似乎没捱几个高温天,秋季已携着凉意提前到来。
舒心日子还来不及好好享受,霍知非已与总办的同事们收到最高指示,打起精神进行赴海外参会的前期工作,忙得四脚朝天,恨不能一分钟当两分钟用。
新型耐火材料是此次研讨会的主题,亦是业内翘楚DA尚未及涉足的领域。祁隽向美国总部提交了方案,打算在这一市场占得先手,不日便收到总部回复。随后,他点齐人马,打算在与会后顺道去往慕尼黑,同合作方进行一系列磋商。
霍知非亦在随行之列。除了助理和专业人员,甚至还带了精通技术的高级翻译。不论祁隽有何用意,这一安排大大降低了霍知非的焦虑感。自回来后,她从未想过还有机会再回去,喜出望外的兴奋总是不可避免的。
唯一让她焦虑的是,身份证和护照都要重新办理。再精明过人的段立言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竟忘了在她的户口簿上动脑筋。于是,霍知非凭着这本偷偷带出的户口簿,顺利地申请到各种证照,只是时间上有些赶,最终比大部队晚到了一天。
祁隽在酒店见了她,第一句话竟是:“到底是有经验的人,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气色还这么好。”
霍知非哭笑不得,天晓得她又吐又睡了整整一路有多煎熬。
她负责的那一摊是平常做惯的事务,例如准备材料、陪同接待……都是驾轻就熟的份内事,只有一样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祁隽婉拒了会务组安排的同传,指名要她上台翻译自己的报告。好在报告的内容不算陌生,又有几次临场经验垫底,加之她和祁隽与日俱增的默契,倒也应付过来。祁总台风不俗,一举手一投足俱恰如其分,在台上赢得的阵阵掌声,甚至让霍知非顿觉与有荣焉。
最后一天的酒会尤其轻松。围坐一堆的同事们谈论着当地的风土人情,头一个要问的便是霍知非。还有几人打算在公干后的假期里就地旅行,打听得就更细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