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是,是,是!卑职这就去,这就去!”闻听此言,王宫总管麻木帖儿心中总算有了个底儿,赶紧点点头,连滚带爬地往王宫里跑。唯恐跑得慢了,门外的煞神们再改变主意。
“德行!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宇文至不屑地冲着麻木帖儿的背影撇了撇嘴,低声冷笑。
“他说得也许是实情!”联想到大军刚进城时,天方教徒们身上表现出来的狂热,宋武低声替别人解释。“信了天方教的人,心里便再也没有自己的国主。达武特先前曾经向咱们示好,随后却又收留白沙尔等人,暗地里给咱们下绊子,前后表现如此不一,恐怕其中另有……”
“管他是不是实情。反正从今以后,看哪个再有胆子捣鬼!”宇文至笑了笑,不屑一顾地打断。
在他眼里,这些弹丸之地的国主、城主,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管他们冤枉不冤枉,一个个都送到长安去做人质最为干净。等到他们在长安学会了做人,安西军也将此地消化得差不多了。届时国主大人回不回来,基本已经无关紧要。
宋武知道好朋友天Xing凉薄,也不跟他争论。笑了笑,低声道,“赶紧约束一下军纪,请将军入城吧。待会儿达武特出来,总不能你我两个出面接受他的投降!”
“你我,已经很给他面子了!”宇文至耸耸肩,满脸狂傲。
话虽然如此,他却不能真的抢了独属于王洵的这份殊荣。当即吩咐齐横带领一队兵马,清理城门通往王宫的街道,弹压乱兵,约束军纪,迎接主帅入城。
齐横也是白马堡出来的老人,把几位上司的脾气秉Xing早就摸了个透。猜出宇文至是怕王洵看见城中百姓的惨状,心中不快。所以才迟迟不愿意让人接其入内。故而一路上大力整饬,将诸侯们及其属下全赶进了不起眼的小胡同。又将街道上的尸体梳理草草了一番,尽量让摆在明处的皆是身穿铠甲之人。待一切看上去都差不多了,才装出了幅急急忙忙的模样,赶到城外帅帐,报告战斗胜利结束。
王洵正在与几个随军郎中安抚受伤的兵卒,想都没想,便顺口问道:“王宫已经拿下了?怎地这么快?白沙尔和达武特二人捉到没有?俱车鼻施呢,他在不在城里面?!”
“王宫已经被我军重重包围,随时都可以拿下来。达武特请求宽限他一段时间,以便从容投降,宇文将军不想伤亡更多弟兄,便答应了他。白沙尔束手就擒,已经被宇文将军派人看起来了。还有俱战提的传教曼拉,也兼任他们的大相,亦被宇文将军关了起来。城内还没开始挨家挨户搜查,不知道俱车鼻施在不在!但抓到了白沙尔,不难问出此人藏在哪里!”
“嗯!”王洵信手帮一名伤兵整理好胸前的绷带,继续问道,“那就再给他半个时辰好了。待会儿你让宇文将军把他们都押送到这里来。顺便通知他,既然战事结束,就尽量约束军纪。毕竟咱们是大唐王师,不能做得太过分!”
“诺!”齐横肃立拱手,表示接受将令。随即,又笑了笑,低声提醒道:“达武特既然是主动出宫投降,将军最好亲自去受降。毕竟您才是一军之主。至于军纪,宇文将军已经约束过了,咱们,咱们的人,基本上做得还不错!”
“哦!”王洵轻轻皱眉。“那我就去见他一见。弹丸小城之主,还挺多讲究!”
说着话,他叫过沙千里,将收治安抚伤患的事情交给对方,然后快步走向坐骑。沙千里为人仔细,从齐横的话中,已经听出城内此刻的景象恐怕不太好看。又知道王洵素来心软,便悄悄地冲黄万山使了个眼色,示意后者跟上去,相机行事。
黄万山轻轻点头,跟在王洵身后,策马缓缓入城。一路上,尽量拣些战斗细节安排方面跟王洵讨论,以期待分散对方的注意力。饶是如此,还没走到一半儿,他自己也忍不住悄悄皱眉。
此刻天光已经大亮,被烟熏火燎过的街道两侧,横七竖八地摆满了尸体。有些伤者尚未完全断气,兀自在尸堆中间挣扎呻吟。有些尸体却已经冻得僵硬,被晨风在表面凝上了一层白霜。
层层叠叠的黑与白之间,则是大片大片的猩红,那是血,融化进雪地里,然后凝结成冰。在晨曦中发出刺眼的光芒。
昨天的杀戮的确太过了些。看到此景,饶是做惯了马贼,刀下横尸无数的黄万山都觉得于心不忍。悄悄地回头偷看王洵的脸色。却看见自家主帅紧绷面孔,双目僵直,嘴角如木刻石雕一般坚硬。
死的不止是守城的士兵和那些狂热的天方教徒。还有大批大批的普通百姓。与铠甲齐全的士兵们和头包黑布的狂信徒们相比,百姓们的生命更加脆弱。没受过丝毫战阵训练的他们,根本不知道如何躲避羽箭。有些人被当胸****个正着,有些人则是背后中箭,到死,还保持着逃命的姿势。
齐横曾经命手下人收拾过一番,但是却无法将那么多尸体都藏住。横死的百姓太多了,根本无法用地方阵亡士卒的尸首遮盖住。在天色未完全亮之前,还能敷衍个马马虎虎。当白昼完全取代黑夜,真相便完全暴露了出来。
“这些人,昨夜,昨夜被天方教众煽动着堵,堵路。”负责带路的齐横唯恐王洵发怒,回过头,主动向上司解释。“当时情况太乱,天色又黑,弟兄们也分不清哪个是哪个,凡是手里拎着家伙,不肯让开者,就全,全驱散了!”
这个解释也算合理,毕竟战斗结束得越早,局势对唐军越有利。一旦长时间被堵在街道上,甚至被迫打起了巷战,伤亡就不止是区区数百了。
王洵心中对此也很明白。事实上,当城中火光一起,他就猜到这场战事难免要殃及无辜。然而他却没想到,无端横死的普通人会这么多。虽然他可以找到足够的理由为弟兄们的行为辩解,也不畏惧任何人因此弹劾自己。此刻心里边却如同被压了块大石头般,沉甸甸地非常难受。
街道两旁,基本上找不到一间完整的房屋。所有着火的地方已经被人用冷水浇灭,断壁残垣中,露出一根根坚硬粗大石头柱子。每一根上面,都裂满了巨大的瘢痕,如同一张张裂开的大嘴。
这座在西域屹立了近千年的城市,没毁在匈奴人之手,没毁在突厥人之手,没毁在被视为猛兽妖魔的大食人之手,却硬生生毁在了自己手里。望着那一根根无声的石头柱子,王洵觉得眼前一阵阵发昏。我这是在干什么?我这样,跟高仙芝当年有什么区别?我来到此地的目的又是什么?
没人可以给他答案。这一刻,他是孤独的旅人,只能在黑夜中独自寻找方向。作为大唐的将军,作为天朝上国子民,王洵曾经十分鄙视那些大食人,因为后者只懂得破坏,不懂得建设。而在此时此地,究竟是哪个,破坏得更多,造下的杀孽更重?
他不是食古不化的腐儒,也从没想过用那些儒家的仁义道德来约束自己。但是此刻,作为一个正常的年轻人,他却在内心深处愧疚得无以复加。三个月之内,破两城,毁两国。屠戮无辜数万!如果早知道此番西行是这样的结果的话,他宁愿继续在安西军中,独自面对边令诚的百般刁难。
至少,那样他不会半夜被噩梦惊醒。那样他俯仰无愧。
“宇文,宇文将军已经,已经尽力了。这火,这火都是咱们扑灭的。弟兄,弟兄们也没做的太出格!”见王洵脸色越来越Yin沉,齐横心里头不觉一阵阵发虚。
凌晨的那场恶战当中,形势非常混乱。诸侯们的亲卫以杀人抢劫为乐,唐军虽然平素纪律严明,但一些半途投效过来的的马贼,还有某些刚刚被解救出来的安西军旧部,都对当地人心怀仇恨,巴不得对方的下场更凄惨。
特别是后者,三年来受尽的当地人欺凌,心中的仇恨早已扎下了根。一旦找到发泄机会,便如同山洪决堤。而宇文至将军因为瞧不起当地人,也没刻意去强调军纪,这导致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杀戮和抢劫变成了公然行为。不光是诸侯的兵马以此为乐,一些唐军将士也悄悄地参与其中。
但这些话没必要跟王洵说。至少没必要现在说。无论如何,这场战斗是唐军赢了,并且起到了杀一儆百的作用。看到了俱战提的下场后,药刹水沿岸诸侯,估计谁也没有胆子再悄悄地玩什么鬼花样。
想到此节,齐横觉得气略壮了一点儿。挺了挺腰,继续笑着向王洵说道,“内城和王宫都没遭到什么破坏。白沙尔见机得快,主动投降了。此地的传教曼拉是白沙尔的弟子,也跟着命令其属下丢掉了兵器……。”
他正准备引出结论,是守军和当地百姓负隅顽抗,才导致了惨剧的发生。忽然间,街道旁的深巷内,传出来一声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