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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在队伍后边的狼群被众人的喊声吓了一跳,居然停了下来,迟疑着不敢继续迈步。伙长老周见此,立刻有了主意,策马跑回王洵身边,低声献计:“不如让大伙一起唱歌,一则能解乏,二来也能壮大气势!”
“嗯!”王洵犹豫了片刻,笑着答应。
作为长期驻扎在京师的天子禁军,弟兄们打仗未必在行,在诗歌杂曲方面,却是谁都不含糊。在王洵的组织下,很快,队伍中便响起了粗犷的歌声,“边庭烽火惊,插羽夜征兵。少昊腾金气,文昌动将星。长驱鞮汗北,直指夫人城”(注1)
此诗为隋代诗人薛道衡所做的出塞曲。因为简单易懂,曲调慷慨,所以在军中广为流传。不但大部分飞龙禁卫会唱,片刻后,连民壮当中,都有人小声跟着哼哼起来。整个队伍,士气登时为之一振。
正如高适今早所说,狼跟狗一样,都是天生的势利眼。看到前方队伍中突然变得豪气干云,愈发不敢贸然靠近。众人听到队尾传来的喜讯,唱得更加卖力,兴起之处,干脆一边走,一边用横刀磕打起了金镫,“绝漠三秋暮,穷阴万里生。寒夜哀笛曲,霜天断鴈声。连旗下鹿塞,叠鼓向龙庭”
刹那间,整个队伍模样大变。疲惫之态一扫而空,隐隐竟然透出几分剽悍之气来。群狼闻之,更加犹豫不绝。勉强在原地观望了片刻,居然耷拉下脑袋,在狼王的带领下灰溜溜地逃了。
到了此时,队伍已经不再管背后跟的是谁。士卒民壮,彼此唱和,几乎忘记了旅途的劳累,只觉得浑身上下从头到脚一片滚烫。生为大唐男儿,受点苦,受点儿累算什么?凌烟阁上无书生,百战之后方成名。如果能令关心着自己的人和自己所关心的人平安喜乐,哪怕是付出更高代价也是值得。
“妖云坠虏阵,晕月遶胡营。左贤皆顿颡,单于已系缨。绁马登玄阙,钩鲲临北溟。当知霍骠骑,高第起西京。”歌声越来越高,越来越激越,渐渐地,冲入云霄,响彻已经寂静了数十年的大漠。
注1:此诗为隋代诗人薛道衡所做的出塞曲。
第三章 阳关 (四 下)
第三章阳关(四下)
有了这次吓退狼群的经历,王洵在队伍中的威望无形中又提高了几层。特别是那些民壮,再也不敢拿这个年纪不到二十岁的校尉当做孩子看,望过来的目光中满是崇拜。到了傍晚扎营的时候,明知道附近不可能有敌人,他要求大伙将马车首尾相连摆成一座营垒,并且在“营垒”外围密密麻麻撒了三层对付骑兵的铁蒺藜,也被不折不扣地执行了,再没人敢笑他画蛇添足。
沙漠里的黑夜很冷。虽然没有风,寒气依旧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渗过身上的皮裘,丝袄,慢慢从汗毛孔渗进骨头里。因为无法预计还要在这条该死的路上走多久才能看到下一个绿洲,他们不得不尽量少点几堆篝火,以节约使用本来就为数不多的干柴。这令这个黑夜愈发显得漫长。还不到亥时,大部分弟兄已经被冻醒了,缩卷在各自随身的铺盖里,上下牙齿不停地相撞,“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倒是那些民壮,因为习惯了吃苦的缘故,反而睡得非常香甜。鼾声此起彼伏,宛若夏日傍晚的闷雷。
耳畔听着这些伴奏,王洵当然不可能再睡得着。睁大眼睛,百无聊赖地数夜空中的星星。比起长安城里,此刻头顶上的星星显得更大,更近,也更清晰。虽然天空中同时还挂着一轮满月,却无法遮盖住它们的光芒。据说天空中每一颗星斗都对应着地面上的一个人,当本命星变得明亮之时,此人的运气也会转好。“只是不知道哪颗是我的?”王洵在心中默默地想,“哪颗是荇芷、云姨,哪颗又是紫萝?”
不知不觉中,他开始怀念起长安城来。身在其中时,总是看见它的缺陷,巴不得早一刻离开。而此刻去家千里,记忆中最深刻的,却又全是它的好处。曲江池畔有座道观,门前种满了桃树,每逢春来,桃花开得像云一般绚丽。走在树下,可以看到无数红男绿女,几乎全是成双成对,彼此碰到了相互点头致意,谁也不会笑话谁。花开的季节,独自漫步在桃树下的人才是另类。
二郎?白荇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微如耳语,却充满了依恋。王洵慢慢回过头去,看见白荇芷背靠着一株桃树,脸上做桃花般颜色。他笑着着走过去,双臂前伸,将白荇芷固定在树下。白荇芷则慢慢地抬起樱唇,合上眼睛,长长地睫毛上下颤抖
良辰美景,岂堪辜负?只是短短一瞬,唇间的芳泽已经使人迷醉。但就在此时,天色忽然大变,惊雷从天际滚将过来,将背后的桃树劈得东倒西歪
落红满地。一对对年青男女抱头而走。跑动中,他们身上的衣服慢慢脱落,露出白森森的骨头架子。他们都是高昌人,被侯君集活埋在万里瀚海里的高昌人。他们心里充满了怨恨,伸出獠牙和利爪,试图攻击附近的一切活物
“鬼啊——”白荇芷吓得厉声惨叫。嗓子里发出的确是男人的声音。刹那间,她也变成了一具骷髅,向自己张开双臂
“啊——!”王洵吓得魂飞魄散,瞬间从睡梦中惊醒。惨叫声还在耳边回荡,一声比一声凄厉,“鬼啊,冤鬼来索命了!”
“胡说,哪里来的鬼?”尽管心脏几乎从嗓子眼里狂跳而出,王洵还是没忘记肩头的职责。凭着本能翻身坐起,抓住一直放在手边的链子锤。
“鬼,鬼”民壮和士卒们抱头鼠窜,整个营地乱成了一锅粥。只是被马车挡住了去路,才不至于四散奔逃。“完蛋了!”在那一瞬间,王洵几乎打算独自逃命。但来自心底的一股子倔强劲儿瞬间又压住了恐惧,强令他抬头四望。
每个人肩头都有自己的责任,逃,是逃不掉的。眼下,他的责任就在这营垒之中,就是那一辆辆装满辎重的马车。
临近十五,惨白色的月光,将大漠照得一片通亮。就在营盘外一百步左右距离,有队惨白色的影子,顶着没有肌肉的骷髅头,骑着战马,悄无声息向大伙靠近。因为要对付脚下的铁蒺藜,他们走得并不快。但发自身上的腥臭气却直扑人面……
那绝对不是活人所能具有的味道,那躯体上的暗红血色也绝非刚刚淌出。是高昌人,被侯君集活埋在沙丘底下的高昌人,时隔近百年,他们真的来索命了!恐惧再次如毒蛇般,死死缠住了王洵的心脏。缠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不想死,但似乎已经无路可逃。本着临死之前拉个垫背者的念头,他从身边的篝火堆中抓起一根几乎烧透了的木柴,奋力向营垒外的幽灵们投了过去。明亮的炭火在半空中打着旋儿,掠过近五十步距离,落地,炸开,红星四射。正在对付铁蒺藜的幽灵们被火星吓了一跳,虽然隔着很远,却本能地带住坐骑,抬起空洞洞的眼睛,向营地内张望。
“不要怕,用火箭招呼他们。鬼也怕火!”如同溺水之人抓到了根救命稻草,王洵扯开嗓子,发出几乎不是自己的声音。“火箭,火箭。别跑,这么大个沙漠,你们能跑哪去?”
没有人停下来听他的命令,士卒、民壮乱成了一锅粥。几个身强力壮者已经翻过了远离鬼魂方向的马车,撒腿往大漠深处狂奔。
“临阵脱逃者,斩!”眼看着爬上马车的人越来越多,王洵扯开嗓子大喝,狂奔数步,单手将距离自己最近的逃命者一一从马车上扯下。“火箭,火箭!咱们有的是火箭!鬼也怕火。这么大个沙漠,不带水,早晚都得渴死。”
不知道是他的提醒起了作用,还是对被渴死的恐惧压过了对鬼魂的恐惧,人们都不再试图翻越马车了,而是集体转过头,直奔堆放着水袋的地方。“抢水者死!”王洵大急,抡开另一只手中的链子锤,劈头盖脸砸了过去。两个跑得最快的民壮被击中,惨叫着扑倒于地。第三个靠近水袋的是名飞龙禁卫,迅速趴下,在地上打了个滚,才避免了筋断骨折的命运。整个人却吓傻了,张开嘴巴厉声哀号。
“咱们死了,也是鬼。鬼还怕鬼么?”情急之下,王洵也豁出去了,将链子锤轮圆,围着水袋狂扫,“给我拿起弓,射火箭,用火箭烧死他们。侯君集在天上看着呢。当年高昌人就不是咱大唐健儿的对手,做了鬼,一样不是!”
在被链子锤砸死,逃入沙漠中渴死以及与冲入营盘的恶鬼拼命之间,大多数人都本能地选择了第三者。趁着人群稍稍安定的功夫,王洵放下链子锤,再度俯身从篝火堆中抓起一根燃烧着的木条,向距离营盘最近的鬼魂丢了过去。
这次,火把差点命中目标,吓得鬼魂的坐骑扬起前蹄,发出“唏溜溜”一声咆哮。“鬼怎么会骑活马?”突然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