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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才斜眼看了看抬入堂中的几只箱子。箱子一律红漆挂着斗大的金锁,装饰精致,是上等之物。
一声轻咳,算是收到了。杏收回眼光不作置评,只轻轻放下茶盅,坐直身子,眼睛顺着向外,扫过院外几只秋水瓶——雨势像是快停的样子。
等她收回视线时眼光落在对面时,那女子眼神已闪烁不停,神色也犹疑不定,不由得暗自微笑——这种人,也是活该。
顿了顿缓了缓,杏才笑着轻轻点头,那女子仿佛获释般,再揣摩一遍杏那永远温和不变的脸色,提了半天的心,才暗自松了下来。
女人老脸上一副笑意泱泱的样子,自以为无需再多话,一切尽在不言中。
杏随便捡了个软钉子,那女人受点不轻不重的坎,余下便是该客气客气,该送客送客。
回去时,也不走正门,直往偏门走。
杏于女人并肩走着,稍稍领先些许走在前面,一路的客气寒暄。等到侧门时,早有一顶装饰普通的素轿在外侯着了。
女子作揖告辞,杏亦回礼。小轿一路迤逦远去,杏冷笑着合上侧门。
早立在一边伺候着的锄禾见轿子远走,趁着杏转身回府时,悄悄递上一张装饰得简单不显眼的帖子,低声说道,“西门刚送走,这东门口又来了人,东门一向是厨子进出的旁门,您看……”
杏听着话,停下脚步。她也觉得麻烦,忍不住便呼了口气出来,锄禾在身边讨主意:“这事,以后你就看着处理罢了。不过也别太多事,只把礼单收了就让她们回去,不需要说的话就别说。”
话顿,刚想转身,一想还得交代两句,便又转了回来,直直望着锄禾一双带有些许琥珀色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要记得把礼单抄两份,一份送与王女,一份留于库房做底子,——规矩你是清楚的。”
这些东西一向不进帐薄。这些老规矩其实也用不着说。
杏间锄禾点头,方才满意一笑,“这些东西到时候我来了,再入王府内库,要知道你做事,我一向是放心的。”
锄禾听闻,端正的脸上看不出多少情绪,只恭谨的点点头,便调头就走。
倒是呆在一旁闲的无事的抱琴,好心情的朝他好兄弟挥挥手算是作别,再转回头来已是一脸似笑非笑。一面向杏凑近身来压低声音调笑道:“哦呀,杏姐姐也跟着拿起架子来了,真是……”
见杏笑容中有些许说不清的滋味,挑挑眉毛识趣的转过话头,话也不停息,径直叨咕着,“您瞧瞧这些架势,再想想前些日子,我在大门口捉雀鸟儿,不用网也不张罗什么就不知得了多少筐,可再想想现在,才没过多久,别说我的鸟儿,就是灰尘,都被踏没了,哎……”
杏听着这装模作样的抱怨,嘴角跟着轻轻一翘,笑着朝抱琴瞪了瞪眼,没说什么……
抱琴也不理睬,嘴一撇,继续自顾自的说,“我倒是不怎么喜欢吃咸鱼,咸鱼翻身这戏码也不好看。难得的清静啊,现在好了,瞧着我们王女就进了几次宫,抢了几个人,得了几样赏赐,好不容易到手的清静就给飞了,咳!”
杏啼笑皆非之余,也是感慨。
想当初,一遭有难,新帝登基,王女弥留之时,不见这些人半分踪影。现在只是稍稍有望有抬头的样子,这也人却屁颠颠的来了。虽然还不敢大张旗鼓,就连送张帖子还要弄得清清淡淡,斟酌词句,不敢张扬——可钱财倒是少不了。
这些人也不想想,硕大一个端木王府,怎可能由得这些人想来就来想去就去。再者,钱财,金银铜臭之物,王府自有产业,哪稀罕他们半点油水。
这些府外府内的杂事,全靠她来打理着。还好王府里还有谢若莲小爷管着大节,自己算是给打了个下手。
不过这些暗地里的各处府邸、宅子、铺子、店面、金铺、钱铺、珠宝铺、田产房契一堆,来来进进,各处都是事。这些事,本是机密,王女先前就说了,不许府内的人知道,她也不放心其他人插手,只有自己打碎了牙往肚里咽。
可这主屋里杂七杂八的事也是多,身边虽说几个搭手的,却也觉得个叫累,想到这里,杏不由得开始后悔,以前被王女坠湖吓着了,清理王府,赶人赶得草木皆兵——剔走了一堆人,只留下这三个人打下手,不让闲人靠近王女——凡事自己都亲力亲为,不是想累死么。
自己讨来的苦没法怨,杏不由自主叹了一声。
这雨季是例行的整理房宅的日子——杏见雨稀稀落落似乎快停的样子,便收了伞。这雨季来了,日子也忙了。她忙得像个陀螺一般——刚才那人也说了句实话,夏日祭一来,哪有空闲日子呢?
再想想摞在主屋里一堆帐册名录,因为是机密之事不能让他人搭手,还有门外排成长队的送礼的人……杏突然觉得心很累。
“瞧着今天您只顾着提携锄禾那小蹄子,不搭理搭理我这个被忘到天边的人,偏心啊——”抱琴拉长气息,笑。
杏甩了甩伞上雨水,看也不看他一眼。“你嚼舌根子嚼半天,不就是为你好兄弟叫屈么,我的好公子——难得你想找事做,得,我不拦你,厨房那边还有积水呢,你去帮忙扫干净去。”
“啧啧,杏姐姐当真是欺负人。”
笑容满面,满面笑容。
抱琴见杏不好欺负,又不怀好意的盯上一边神游太虚般的墨玉。
也管不得杏一边虎视耽耽,反正他是逮到好欺负的人他就舒爽的坏人,蹑手蹑脚的潜过去,一手突然搭在墨玉肩上,一手突然抽过墨玉揣在兜里的手——迟钝的小墨玉还没反应过来,抱琴早已一把捏过手里紧紧拽着的一方东西,跳开一步,把玩在手里,上下左右的看不出个门道来。
墨玉愣了愣,下意识的跟着抱琴向前踱了一小步,却见着抱琴食指中指间夹着的正是自己的宝贝,猛地一咬唇,一把抓住抱琴的衣袖,脸涨得通红,眼睛早已没了刚才微微眯着的迷茫神气,取而代之的是火烧般的愤怒。
“还是这东西啊,早些日子就见着你看着它一个劲的傻笑,怎么隔了那么久,还舍不得离身一步?”抱琴好暇以待,瞅着墨玉恨恨的样子,嗤嗤笑起来。
“还给我!还给我!”墨玉懒得跟抱琴罗嗦,只一个劲的抢,奈何他身量本身就小,抱琴又比他大了个几岁,不管他怎么跳脚,却也够不到手,眼睛如火烧,抱琴眯眼又是一笑。
“你这人怎、怎么这么讨厌!”一向嘴最硬的墨玉今天不知为什么,一点和这人吵嘴的心情也没,红红的眼睛,红红的鼻子,强做出一副恨天恨地的样子。
杏站在旁边,本想让抱琴这厮消停会,看到墨玉这副样子,却默默叹了口气,退了回去。
抱琴瞧着手中的书签,以前也见过,这小家伙宝贝得不行得东西,今天见墨玉好生奇怪——抱琴冰雪聪明的人,怎么不知道墨玉为什么心里不爽快,心一软,手臂也跟着落下来——
挑眉,眯眼,笑得不怀好意,一手牵过墨玉僵得跟棍子一样的手,也不理会小孩子拳打脚踢的挣扎,轻轻把墨玉自制的,藏着南湘送与小花的书签放回墨玉手里,眼睛化成一池春水,笑得是难得的和蔼。
墨玉哼的一声,一把抢过,小心翼翼的查看一番,半晌才狠狠地瞪回去,一边再小心地收回兜里,放得深深的,倔强的扬起脑袋从鼻子里哼出气来,眼睛却雾蒙蒙的,盛着满心的难过。
“哟,真生气了?”抱琴摸摸墨玉毛茸茸的头,却被小男孩一甩头闪过,不接受他难得的善意,抱琴也不生气,小男孩闪一步,进一步,再闪一步,再进一步——哎呀呀,他就是坏人,他知道,他乐意。
“让、让开,你今天吃什么药了,怎么老是不安分!”墨玉恼羞成怒,一脚踹过去,却被抱琴轻轻松松的闪过去,端得一脸无所谓的笑。
“是啊,今天我是吃错药了,见着个人一脸被抛弃的小公子吃醋样我心里不舒服,回去吃药总是吃错了呗。”抱琴笑语晏晏,不理睬墨玉刹那间白得跟纸一般得脸色,眼角风情洒,总是带有种似笑非笑的意思。
“抱琴。”杏在一边,笑容略带警告,抱琴笑得轻松,轻松得刻意。听见杏一声轻唤,也没做什么,却如同石子沉入心湖——原本在脸上无比自然的笑,也挂不住的沉了下来。
转过脸,没有表情没有了刻意的悲喜。杏却恍然突然发现,抱琴也有不笑的时候么?那嘴角静静抿着,与寻常玩笑模样,没有一点相似,反有一丝冷漠。
这些人,都是口不对心的主啊……
想笑,又笑不出来,杏瞧瞧硬撑着不哭出来的墨玉,再瞧瞧一边面无表情的抱琴,心里只有一个词,祸水。
王女,您真是,祸水……
春光无限好,杏花微雨出行忙
霏霏细雨时停时下,没个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