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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城-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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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豆。   
——妈。   
曾经的他,将我们俩放在那么重要的位置,我们却如此生生地辜负了。胡巴被带走的那一天,海南岛一个人围着湖疯跑,喝了三瓶二锅头,发了两天两夜的高烧。我去看他时,他一直在胡言乱语,他说,土豆啊,土豆啊,我总是给胡巴讲兄弟情义,现在他情义了,我却把兄弟给送监狱去了,土豆啊,土豆啊…… 


海南岛是如此害怕警察,我们一直知道,从他因为小瓷住院砸了医生,让老穆给顶罪之后,胡巴就开玩笑地说,海南岛那么怕警察,肯定是潜逃了的杀人犯。   
到底海南岛为什么害怕警察,我们不知晓,唯一知晓的是一个曾经像软瓜一样懦弱、像娘儿们一样黏糊、在我们的生活里时不时充当叛徒的胡巴,为了一个叫做海南岛的男孩子,在监狱里坐了七年的牢。 
  
当他出狱的这一天,没有对海南岛、对我说一句埋怨的话语,只是抱着我们,像失散了多年的兄弟姐妹一样哭泣着。   
可是,他的兄弟海南岛的妹妹,却这样仇恨着他,对他说出那样的话语——   
你就是一个死劳改犯!   
你就是一个死劳改犯!   
胡巴瘦削的身体晃荡了一下,他强忍着泪水,冲着我和海南岛笑笑,语调异常干涩,他说,我……想见我妈。   
我们总在自己最无助时,想到自己的母亲,就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寻找着安慰,比如此时的胡巴。   
海南岛一手拉着他,一手拉着我,就往车站外面走去,我突然感觉到他全身传来的颤抖,对于胡巴,他始终怀着如此巨大的内疚,虽然不曾言语。   
我看了看小瓷离开的方向,跟海南岛说,你先去找小瓷吧,我和胡巴一起回你家。   
胡巴看了看海南岛,瘦削的脸上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他说,老大,小瓷一个小姑娘,这么晚了,还真不安全,咱们先去找她吧,我妈反正在家里,随时可以看到。   
海南岛说,这死孩子,得让她长点儿记性,我怎么捡了这么一妹妹,早知道就扔了她,让她自生自灭去!   
我说,别说气话了,小瓷也是青春期,正叛逆着呢,我青春期时,跟我妈都有仇,现在我可亲她了。   
海南岛说,不管了,她会回来的。   
说完,就拉着我和胡巴上了一辆出租车。那出租车的司机可真能侃,问我,你现在在哪儿上班呢?   
我说,在读书呢。   
他就说,哎呀,哪所大学啊?   
我笑,说,L大。   
他就想了想,说,哎呀,L大我有个朋友在那里当副院长,要不你跟我说说,我帮你找找他,通上关系,将来包个留校分配什么的。哎呦喂,妹子,现在的大学生,找个工作难着呢。 
  
说完,他又转头看看海南岛,说,你也是学生?   
海南岛说,大哥,你好好开车,别回头,仨小命可都在你手里啦。我哪儿是什么大学生,我是博士后。   
出租车司机说,啊呀,博士后啊,那你的博士前在哪里读的啊?   
海南岛一听,差点口吐白沫,他说,啊,大哥,博士这玩意儿奇怪着呢,读完了博士后才能读博士前。   
出租车司机说,哎,可挺新鲜的,那你博士前准备在哪里读?我有朋友在国内当导游呢,如果你考他们学校,我让他帮你通一通气。   
海南岛原本低落的心情顿时被这个出租车司机给带动了起来,我和胡巴的脸部肌肉也开始松弛了一些,海南岛说,啊,博士前导游啊?是导购吧?我老师就是一导购,看样子你那朋友还没熬到导购的级别。 
  
出租车司机愣了愣,说,没事的,那朋友肯定认识导购级别的。你早点读书出来啊,现在的房价蹦得跟钻天猴似的,小年青,你书读多了也没用啊,买不上楼就娶不上妞啊。   

海南岛说,我不喜欢妞,我喜欢男人,我是GAY。   
出租车司机一听,两眼都绿了,直接不会说话了,屁股不自觉地挪了挪。他可能不知道什么是GAY,但是绝对理解海南岛说的“喜欢男人”。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司机突然发现自己落下了一个,回头问胡巴,哎,小伙子,你又是哪一行的啊?   
胡巴迟疑了一下,说,我四处晃荡。   
出租车司机说,你在哪片地界儿晃荡啊,我看看我有没有朋友在那里,说不定能帮上你的忙。   
胡巴觉得自己可能在监狱里呆久了,刚才的回答一点儿娱乐精神都没有,完全不能让这个全能型的司机大哥发挥娱乐大众的精神,所以,索性也不管不顾了,说,大哥,我刚从监狱里放出来。 


那司机居然相当镇定,说,啊,刚放出来,那你什么时候准备再回去啊?   
胡巴原本瘦削的小脸被司机直接给问肿了,我回头,跟海南岛大眼瞪小眼地瞅着。出租车司机被这难得的沉默给弄得不习惯,转脸看看我,又回头看看胡巴和海南岛,半天之后,他突然反应过来,胡巴说的那句“我刚从监狱里放出来”。 
  
监狱?他的身体直接抖了一下。什么话都不说了,大力踩油门,叮当乱响的桑塔纳开出了兰博基尼顶级配置的速度,像一阵风儿似的往目的地刮去。   
我们三个人上楼时,脚步突然轻了起来,空气里似乎只有胡巴的心跳声。   
海南岛插入钥匙,扭转,轻轻地打开了门。他的手刚要往开关上放,一个女人沧桑颤抖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别……别开灯。   
妈——   
吴红梅那一声落下之后,胡巴几乎是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妈”,整个人突然跪了下来,连滚带爬地摸索着,爬到了母亲身边,抱着母亲的腿嚎啕大哭。   
吴红梅在黑暗里,双手摸索着胡巴的脑袋,摸索着他的轮廓,生怕这是一个梦,她的嗓子里憋着压抑的喘息声,最后,在确定自己儿子千真万确地回来了之后,她的嗓子像被割破一样,爆发出痛苦的嚎哭——啊啊啊的声音,一声大过一声。 
  
暗夜之中,相拥而泣的母子。曾经相依为命,到后来两相别离。那时的他,刚吃完她亲手做的长寿面没两天,十六岁生日刚刚过,她似乎还能记起他吃猪头肉馋猫时的模样,那天的他还对着自己笑,说自己长大一岁了,会更加听话,更加懂事!然而,不出两天,他却因为打劫而伤了人! 
  
七年前的那一天,她的天空,直直地塌陷了下来。同很多年前她的丈夫离去之时一模一样。那天,她跪在麻纺厂的大街上哭得死去活来,她哭叫着,老天啊,你还要不要让人活了,怎么一个都不给我留下啊!这相同的罪啊……怎么让我受两遍啊。 
  
从那天起,她就旧病复发了,卧床不起。   
我妈那两天也跟着哭,我突然发现了她的善良。   
有一段日子,她经常端着粥啊、骨头汤去送给吴红梅,一边叹息一边跟老艾说,这老古家怎么就这么命苦啊。汉子没了,儿子也进去了,这可怜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没见老天这么糟践人的。 
  
老艾说,要是我也跟老古似的,一去好些年,你是不是也跟吴红梅似的等我啊?   
我妈这时又恢复了本色,白了老艾一眼,说,你要敢走一天试试,老娘马上就改嫁!让你闺女改姓!不信,你老小子就给我试试!   
我爸就冲着我笑笑,意思是,看到了吧,你妈这个母夜叉。   
只是当时的我,怎么也笑不出来。内疚就像一枚沾满了腐蚀剂的种子,落入了我的心中,日日夜夜样吞噬着我的心脏,我没日没夜地想着胡巴离去时的呼喊——   
——老大。   
——土豆。   
——妈。   
妈——   
呜呜呜——   
妈啊——妈妈啊——   
暗夜之中,胡巴在吴红梅的怀里哭得像个孩子一样,不知道这撕心裂肺的哭声,是在向母亲倾诉这么多年的想念和愧疚,还是想跟母亲诉说整个事件的委屈。   
在吴红梅的怀里,他是一个受了七年委屈却不能言的孩子。   
就在这时,黑夜之中,突然响起了一记响亮的耳光声——啪——重重地,落在了胡巴的脸上。   
我和海南岛都愣了,胡巴也愣了。   
一直在嚎啕的吴红梅,终于说话了,她指着胡巴的鼻子,说,你个小畜牲!让你不学好!让你不学好!你去抢劫!你想要了我的命啊!说完,她就挥着胳膊狠命地冲胡巴打去,一下、一下地落在了胡巴的身上,胡巴没有反抗,只是任由母亲发泄这七年来的恐惧和心伤。 
  
吴红梅狠命地撕扯着胡巴的衣服,大哭,她说,咱家穷啊,但是咱不能偷,不能抢啊!你这个小畜牲啊!你怎么就干出这种事情来啊!你怎么还有脸回来啊!   
胡巴哭泣着,抱着母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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