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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反,他的生活很充实。他用了生命里大半的时间来看书,所以他内涵丰富,知书达理。他的内心就像是一个小世界,辽阔源远,无所不纳;他喜欢摆弄花草,所以他的性子既细致又柔和,善良单纯。看着他清澈的眼神,总会让她想起自己的年少时光。没有官场的尔虞我诈,没有沙场的残暴血腥,有的只是一汪湖水般,令人平静的心情。
她说过,他需要的,只是多接触外面的世界。因为作为一个完整的人,是不可能脱了社会孤立生存着的。她叫他不用害怕,自己会在以后的日子里帮着他慢慢接受。虽然口上没应,但他在心里已经欣然应允。
在她的温柔引导中,他不自觉地慢慢敞开了心扉。一直到今天,他甚至可以主动要求出宫,这是从前的他压根不会设想的念头。可这一出宫,一到她的世界,一切就都变了。
比他年轻貌美、比他灵巧多姿、比他温柔可人的,他可以想象她的身边会有何其多。他们围绕在她身边,看起来都很配衬。他们之中,哪怕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年,起码都有一个健全的身体,不残缺的梦想。
在宫里没有比较,听了那么多的安慰,尤其是来自她的赞美,他就真被冲昏了头脑,以为自己有多么特别,连身上的残缺都可以掩盖。然这一刻有了对比,世界在他的眼前就变得残酷起来。他心里深知,他是敌不过那些少年的……他们可以为她生一群健康的孩子,可以为她操持家事,甚至能够骑着马跟她去打猎,而他呢?还要人每天跟着服侍,否则,他连自己去茅厕都很困难……
他差点忘记了自己原是那样自卑的人。淡淡阳光照在他几近透明的白皙脸蛋上,映出他一丝丝极浅的苦笑。
抛开自己的身份,他并不想做一个拖累妻主的人。如果他喜欢的,是一个极其普通的百姓女子;又或者,是一个三夫四郎的大官之女,他会不会更自然一些?
他慢慢闭上了眼睛。阳光照在他的眼睑上,深秋的阳光很温暖,却暖不透他的心。
“主子,我回来了。”元春怯怯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他也不知他究竟是去了多久,只淡淡回应道:“我们回去吧。”
元春应了,推着他慢慢汇入街上来往的人流里。走了小片刻,他忽然觉得眼前的景色有些陌生:“元春,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这儿似乎不曾来过……”
元春只顾着匆匆地走,步伐越来越快:“没错儿主子,奴保证……”
此时两人已经迈入一条闹市背后的幽静街道。闵湛翔刚想说元春定然是走错了路,却见前面大宅的门边,站着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子。
她的身材高大,双腿修长健美。左臂上缠着几圈纱布,腰上配着把银晃晃的宝剑,正红色的璎珞穗子散散地垂在空气中。
闵湛翔一看是楚惜寒,明白是元春和她串通一气了,回过头的语气便有些不满:“元春,你带我来这作甚?”
楚惜寒大步流星地走到他们身边,示意元春先进屋去:“你不要为难他了,是我出来寻你们时看到他在街上,便请他这样做的。”
元春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这才进了屋去。闵湛翔扭头不看她,也不说话。
楚惜寒用尽全身的柔软轻声道:“你既然出来看我,怎么不见一面就走?”
闵湛翔不知该怎么回答。他自卑的心已经够丑陋,怎能让她知道?
“我……我只是出来买云墨的。时候不早,我该回宫去了,不然皇姐会担心的。”他用力转动着笨重的木轮椅,却发现它没有丝毫动弹。一低头,才发现楚惜寒已经双脚架住了他唯一的自由,顿时又羞又恼,就像是被踩住了尾巴的猫。
“湛翔是不是看到了什么,所以误会了?”楚惜寒并不是一个会说甜言蜜语的人,便一语道出心中所想:“刚才那个李大人家的公子,只是试探我罢了,如果我是个好色之人,早就着了他们的道了不是?你完全不用担心的……”
闵湛翔不想接她的话。要让他无视他和那个叫蜜儿的少年之间的差距,那便是盲目吧。事实上,他现在连任性地转身就走的能力都没有。他胡乱扭动着,终于一下摔倒在了地上,地面微微扬起一阵尘土,扑着他的掩鼻,涩得离谱。
楚惜寒光顾着架住他的椅子了,却没想到他性子这么倔,非要立刻离开她的身边,心里忽然也很不是滋味。虽然她立刻就蹲下身去,却发现他并没有放弃,还一寸寸试图向前挪动,嘴唇咬得紧紧的。
想起那一次在御花园,他不小心摔倒在地,不也是这样倔强地想要靠着自己坐回去吗?明知道是一个不可能的任务,他却从来没有放弃过努力,一寸一寸,接近着他的目标。
如果说她心里本来还有些酸涩,看到这样的一个闵湛翔,也立刻融化了下来,只有温软的心痛。她默默地抱起了他,就像那天一样。两双视线相对,他的眼里虽然有泪,却一颗也没有落下来。
“不必这么用力证明的,”她轻声说,“我知道你想走,就一定走得掉,不必证明的。走得慢些也好,我就可以像现在这样,轻而易举地把你抓住了。”
她真的知道他内心所想!闵湛翔那两颗忍了许久的泪滴,忽然就放松了警惕,从眼眶里滚落出来。
“可是,我很麻烦……真的很麻烦……我连基本的生活都不能自己打理……”他乱得语无伦次。他是渴望被救赎的,却又害怕自己有一天成了负担,成为角落里一个备受冷眼的摆设。
“我这不还有手脚吗?况且我楚惜寒也没混得这么差吧,让你一个富贵人家的,每天去干粗活?人最重要的是脑子,是心,它们决定了你与众不同的地方。亏你还是饱读诗书的人,这道理连我这个学武的都明白。”
楚惜寒抱着闵湛翔也走到一旁大宅的门里去。见他不由自主地打量着四周,她解释道:“这是我的别业,平时没什么人,湛翔大可放心。”
闵湛翔回过神来,才听到她又一次叫了自己的名字。虽然在信里看过无数次,但真的亲耳听到这两个字从她的薄唇中轻轻吐出,低沉清泠的感觉,又令他面上红了几分。
也许她说得对。他虽然不能行走,但他还可以用耳朵听,用眼睛看,用怀抱感觉她的体温……他失去的很多,但得到的也并不少。他知道,是自己的心既自卑却又高傲,放不下嫡主的面子又舍不弃对她的一份心动。他拼命想走,并不是真的想远远离开,只是不想被她看到这样一个自己,太倔强的自己。
遇到她以后,平静的生活全被打乱了。是幸运吧,他心里想着,看她将他的椅子也搬进来,又小心翼翼地将自己放下。只是这样的幸福,会不会是她的不幸?这样的幸福,真的会开花结果吗?
第一四零话 圆月
在重见家人之前的那几天,宁昭颜都睡得不太踏实。心中有些惴惴的,说不清是因为太兴奋,还是有些不安。禁不住猜想,多年不见的娘忽然约了他见面,究竟是为了感激,还是已经原谅了他?
临行前一晚,苍蓝像是能预想到他的思绪波动,留宿在了北宫。这一晚他依然难以入眠,而她也就静静地拥着他,时不时说几句体己的话儿来安抚。
她说,明天她也一起去酒楼见他娘宁颀。
宁昭颜受宠若惊,但几乎是立刻,他便否决了这个提议:“娘还在旧朝为官时,对圣明德女皇忠心耿耿……她最接受不了的,便是我和你在一起……倘若她对你做出什么不敬的事儿来……”
多年以后,他成功改口,前妻主终究成了“圣明德女皇”,像历史书上的一页,被静静地翻了过去。
苍蓝躺在他的身边,斜斜地靠在他的肩上,为着这样一个带着脆弱的宁昭颜,手脚都是难得的安分守己。
“不会的……你既然说宁颀是个忠臣,那么她忠的便是皇帝,便是家国,我又不是谋朝篡位之辈,她为何要对我不敬?况且,你姐姐的命也总算是保住了……”
宁昭颜原本是害怕苍蓝会面对他曾经面对过的一切,可是她都这么说了,他也没话去反驳。倒是觉得手上一暖,原是已经被她握紧:“别担心,我总觉得,她能约你去见,本身就是一个转机。不管怎样,我都会陪在你身边,无论什么情况,有我陪你面对,怕什么呢。”
宁昭颜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回握了一下她的手。
真奇怪呵,明明她的年纪差他一截,可为什么她在身边的时候,就能感到阵阵的安心呢?
他在她的轻声安慰中,渐渐闭上了眼睛。明天总会到来的吧……会到来一个怎样的明天呢?担心没有必要,猜测也不一定作准。只要身边有一个人,有那么一个人,能陪着自己面对一切,那还有什么可担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