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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医院的夜晚,看到爸爸妈妈在门外掩着嘴压低着声音拼命流眼泪,只是不想我听到。
那个时候,我就暗暗下了决心。
至少,我要让他们为我快乐一点。
人生,真是奇突。
就好像麦琪的礼物,常常互相交换着,换一些本是自己最想要的,不经意却失去意义的东西。
然而,只要我们快乐就好了。我的父母都很开心,那就好拉。
至于我,不是那么重要。
况且,我是一个,在炎热的夏天都不能穿短袖子的女孩子。
因为,我的身上,有着丑陋的疤痕。
事实上,我一直在担心,我的同学们会发现这桩事情。他们会不会尖叫,会不会嫌恶我?会不会对着我的丑陋伤疤指指点点?
我怀着揣揣不安的心情,等待我身败名裂的那天。
但是,当游泳课他们真的发现这个的时候,情况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他们居然,完全,视而不见。
就连平时一直喜欢嘲笑我、戏弄我的三个男生,也和平常没有两样的嬉皮笑脸。
我拼命抑制住有点抖动的声音,问同班的女生,“没看出来我有什么两样么?”
她们在我的身上很快地扫了一圈,大咧咧地一摊手,“没有啊。”
三“贱”客还很贱地在边上说,“难道你要提示我们你发育了?!”
被我狠狠地泼了水。
大家闹作一团,每个人都是湿淋淋的,一片混战。
我躲水枪的时候,脚底一个打滑,咕噜一声沉到游泳池的池底。
在清澈的泳池底下,我的眼眶里有一种液体,和有点消毒气味的、又很透亮的水泡混合在了一起。
四中的成绩不如别人,校舍不如别人,师资更是平庸之极。
然而,我有一群,无与伦比的同学。
和他们在一起,我笑得极大声,比谁都疯,什么恶作剧都有我一份子。
连老师的评语中也写着:
桑艾心,成绩优秀,活泼开朗,热情友爱。
我很满意这样的自己。
家长会后归来的父母同样很满意,总算家有小女撑台面,我这种情况算不算大器晚成?
只是,每次离开同学的身边,我又会暗暗地消沉一些。
我想,适合我生存的,只有四中一个地方。
我熟悉的同学们,在保护着我。只要呆在这里,我就是安全的,我就可以开心的笑了,就可以无所顾忌地捋起袖子作一个普通人了。
不用面对陌生人的惊讶表情,够了,对我来说,够了。
直到,我遇到阿唯。
大约初三的时候,我因为写了一篇不知所云的狗血文章,莫名其妙地感动了一群百八十岁的老头老太,得了个全市一等奖,由此让学校挣了个大面子,破天荒的颁了我一个私人奖学金。
这个奖学金数目可观,得者寥寥无几。
那一年,我们这一届学生,有资格拿到的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我,一个是徐如唯。
我在一班,而她是初二下半年转来五班的学生。
传言说她不苟言笑,是一个冷美人。但这,并不是这个传言里最叫人惊奇的地方。
最最出人意料的部分,是这个徐如唯,是从一中转来的。
呼呼,从来都是2、3、4中的同学们前赴后继地拼命往一中挤,就没听说过有哪个愿意从一中屈驾四中的。
诡异,绝对诡异!
诸如她天生体弱多病,或者是在一中闹出不可收场的事情才会被迫流放的传言喧嚣尘上。实在是哪里有人群,哪里就有八卦。
然而,这个徐如唯,用她的实力堵住了所有人的嘴巴。
不得不说,她的手段是极为犀利的,基本达到了杀人不见血的程度。
第一次期末考试,她就拿了全年级第一,而且分数比第二名领先20多分。
我的神呢,放榜的时候,老师们的脸色都不好看。这个,难道就是命中注定一中和四中的差距?!太打击了吧!
我没有见过这个女孩,但我喜欢她。
这绝对不是意淫!我喜欢一切敢于突破常人想象的事物,包括人。我觉得她就好像骑着翻斗乐突然杀出来的女战士,画面很搞笑,偏偏主角脸上带着严肃的表情。
直到颁奖的那天,我们终于有了历史性的会面,本人也很欣慰地验证了自己的想象力。
她真的很美,长头发并没有扎起来,靠耳两边别了精致的发夹,仙气飘飘的感觉。只是,很不给教导主任面子,人家挺着啤酒肚一脸媚笑地递给她奖状,她毫无表情地接过,礼节性地说了声谢谢,就闪到边边上去了。
好了,紧随其后的我,在醒悟过来不能对学生媚笑以免颜面尽失的教导主任面前,诚惶诚恐地接过了我的奖金。
呼,后遗症真的太强大。
揣了装了money的信封走到边上的时候,徐如唯忽然抬头看了我一眼。
我一呆,连忙绽放一个笑颜。
桑艾心的笑容,应该是天下无敌的。
我是有这个自信的。
然而,她只是盯着我看了一会,就默不作声地别过头去。
我挺没趣地,只好堆了笑站在旁边。
期间,又有若干不知名的教育局阿狗阿猫亲切地拉住我们的手进行勉励和表扬,内容不外乎要戒骄戒躁,更上一层楼。
这种耳朵都已经打出十八层老茧的至理名言,耐久性令人发指。
如此往复循环,我终于笑不出来,空洞地望着轮番做着报告的诸位领导,嘴角慢慢收了起来。
寂寞。
在这个人声鼎沸的礼堂里,我突然觉得令人恐慌的寂寞,好像潮水一样瞬间淹没。
是的,我不喜欢这种冗长繁琐的流程。
然而,我更不喜欢,在这个流程中卑微地强颜欢笑的自己。
好想快点结束这种无聊的仪式,好想快点回到自己的座位去。
心情没来由地烦躁起来。
这时候,有人轻轻握住我的手。
徐如唯说,别勉强自己。
这时候,我看清她。
瘦,但很有生气,手劲奇大;冷,但眼神热烈,意志坚定。
我们就这样成了好朋友。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这样评价我的这位挚友:
外冷内热,外柔内刚,好像一只外表看上去已经冷掉的叉烧包,咬一口,却立马有热腾腾的馅子流出来————哇塞!好意外!好好吃!
这个评价被我们班的三“贱”客奉为经典,处处颂扬。
与其说他们在替我的搞笑天赋作宣传,倒不如说他们是在满足自己对冷眼美女的意淫。
Anyway,当事人不介意就好了。
我就说,叉烧包,不,徐如唯,其实是很好相处的。
虽然我们才相处了一年,并且不是一个班级,她也会常常打击我,嘲笑我,但是我知道,她喜欢我如同我喜欢她一样。
我们有很多可以聊的话题,好像对什么东西的看法都惊人的相似。
但这并非我把她视为一生挚友的最大理由。
的确,我们志同道合,意趣相投。
但我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旁人看来,我像太阳,她像月亮,一个开朗,一个沉静,一热一冷。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我知道,一切都是表象。
我也知道,自己并不是那样子的人。
一个人,可以掩藏多久,自己的真面目?
还是,已经把自己的真面目,完全地遗忘在了人世之中。
连我自己都不太清楚了,自己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人。
但奇怪的是,她居然知道,而且会带着我走出灰蒙蒙的世界。
好像她才是阳光一样。
这种感觉,让我想到了小时候的博士。
冷静睿智,一贯温柔的博士。
我总是能和这种类型的人,成为要好的朋友。
这就是传说中的互补?!
但其实,我还是没有面对自己的勇气。
初三临近毕业的时候,阿唯来找我。
她对我说,“艾心,我们一起考一中吧,四中的同学虽好,对你的前途却没有好处。”
她冷静的分析令我愣住。
我一瞬间的确动了心,想要去往保证通往高等学府的一中。
可是下一秒,我就害怕了。
我没有信心,在新的环境里,作一个忽略别人眼光的普通人。
我隔着衣衫轻轻摸着手臂上突起的疤痕,摇头说,“不了,我还是想留在四中的。”
话出口的一霎那,好像扔掉了一块我向往很久的宝石,有种心痛的感觉。
然而,我还是这样说了。
阿唯没有勉强我,正如我不强求她留在四中一样。
以她的成绩,绝不是为了升学考回一中。她回去的理由,和她当年从一中来到这里的理由一样,值得她坚持。
我是羡慕她的,有勇气,循着自己的理想和愿望走下去。
我其实,早就失去这个资格了。
中学毕业典礼结束的时候,我们紧紧拥抱。
她终于哭了,说,“艾心啊艾心,你一定要来一中看我。”
我也哭,我早就认定阿唯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
我们在从前跑到呕吐的操场边上合影,带着热气的夏天的风吹起我们的裙子,劈劈啪啪打在赤裸的小腿上。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