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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在这个世上,在这个陌生冰冷的时空,曾经只有阿娇姐姐是真心的待我。我绝对不要做那样的人,更不要去抢她的幸福。我也知道那样的幸福根本不可能属于我。他以后还会有白头偕老的妻子卫皇后,还会有倾国倾城的李夫人、赵婕妤、尹婕妤……每一个都与我无关。也许他只是一时兴起而已,我一个歌姬,哪里有什么资格去陪王伴驾、得到君王的宠爱?
“盈袖姐姐,你……”阿青走了过来看,欲言又止,我淡淡地笑了,说:“你也想不到他竟然就是我们大汉的皇帝吧。”他英气的眉微微地蹙着,不无担心地点了点头。我知道如此看来,他百分之百就是后来的大将军卫青了。伴君如伴虎,现在的他还只是一个马奴;在不知道他的那个叫小猪的兄弟阿彻就是刘彻时,也许他的心中还没有一丝顾及,可以肆无忌惮的说笑、谈天,而现在呢……
“你一定是觉得我蠢吧?一个沦落到歌坊唱歌的穷女子,竟然不愿意去宫里做夫人。”“不,我不是指这个。你……难道不怕他会杀了你吗?他是陛下,他的话就是圣旨。你也听到他说的话了,只要是他想得到的女人,无论如何,他都要得到她。”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望向我。
“怕,怎么不怕?可我更怕的是到了深宫以后,才是真正卷入争斗的开始。与其提心吊胆的过一辈子,甚至活得了今天活不过明天。与其这样,那还不如在长乐坊做一个歌女,将来给自己找一个依靠,平平凡凡地生活。”听了我的话,他沉默了。尽管他比我略小,却身形高大,从侧面看上去,轮廓如刀削般。那个风一样清俊爽朗的少年,我第一次从他的眼中看到了忧虑与恐惧。
忧虑与恐惧?我没有吗?只怕我的只有更多,不会比他少到哪里去。按着刘彻的意思,他是一定会再来找我的,那我该怎么办?他来一次我拒绝一次吗?卫青说的对,他是皇帝,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即使现在还是他的皇祖母窦太后掌权,可是杀掉我一个小小的民女,还是如同弄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也许有一天他会厌倦,也许有一天他会觉得我蔑视了他天子的威严。不,我不能这样坐以待毙!我走,对谁都好。
“阿青,姐姐求求你帮帮我好不好?”我急切地拉着卫青的胳膊对他求道。他看着我满是乞求的眼睛,疑惑地问道:“盈袖姐姐的意思是……”“你明天早上能不能帮我雇辆马车?车钱我给你……”他惊呼道:“你是说你想要逃走?可是逃,又能逃到哪里去?你打算回家吗?”
家?听到这个字,我的眼神黯淡了下去。我哪里还有家?我倒是有家,可是那真的是在很远很远的地方,远到无法想象,远在另一个时空。其他呢?馆陶郡吗?难道要我继续回去嫁给那个老鳏夫?还是回到淮南国去面对我不想面对的人和不想记起的事情?林子里的鸟扑棱棱地飞起,斜阳射入,我望着望不到边的树林,忽然觉得这么大的天地,竟然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盈袖姐姐,姐姐,你怎么哭了?你……姐姐!姐姐!”我只听见了阿青的声音,然后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只觉得心口闷闷的,胃里排山倒海似的恶心。我努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躺在长乐坊自己的屋中了。我隐约地看见了熟悉的身影,动了动干裂的嘴唇,轻声地喊道:“蕊儿。”蕊儿的脸色很是担忧,她走了过来,坐在床边,握住了我的手。我撑起身子,看去,只见蕙娘在一旁脸色很难看地看着我;阿青也是一脸的难色和惶恐,还有一个白胡须的长者,似乎是一个郎中。
阿青见我醒了,忙欲跑过来,却被蕙娘抢先一步伸开双臂挡住了他。他恼怒地对蕙娘喊道:“你为什么要拦着我?姐姐醒了,我要去看她!”蕙娘双手叉腰,依旧挡在他面前,慢条斯理地对阿青说道:“呦,你说是你姐姐就是你姐姐啦。这盈袖姑娘不论怎么说也是我长乐坊的人,是与不是不是你说了算。今天的事情,你得给个说法才行。”
“说法?什么说法?”我被蕙娘的话弄糊涂了,她不会认为是阿青把我给弄伤了吧?于是我忙笑着对蕙娘说道:“蕙娘,你可能是误会了。是我自己身体不好晕倒了,是阿青把我给背回来的,不是他把我给伤着了。”蕙娘疑惑地瞪大了眼睛,看了看阿青,又看了看我,问道:“这么说,他真的是你的弟弟?我怎么从来都没有听你说过你有一个弟弟啊?你可不要骗我,你放心,蕙娘会给你做主的。”
我看见阿青的眼中流露出复杂的神色,不仅是他,连蕊儿、蕙娘她们也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这一晕,不会晕出什么事儿了吧?难不成是白血病?古代的医学也没那么发达能诊出这么个怂病吧?如果是真的,那我也太悲催了,好不容易熬到好日子来了,做了歌坊头牌,又要离开人间而去。老天,你也太不公平了!
这么一想,我的心里还真是急了,忙掀开被子,欲下床。蕊儿忙拦住我,蕙娘也走了过来。她甩了下帕子,满脸心疼地看了我一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看了一眼阿青,转头对我说道:“盈袖啊,虽说你进我们长乐坊不久,可我也是真心怜惜你这个人才。你来的这些日子,论美貌、论歌喉、论技艺,都给我们长乐坊带来了无尽的荣光。我们长乐坊呢,是从来不和歌姬签卖身契的,按理说你的事情,蕙娘不该过问。
珠胎暗结二
可是,蕙娘也只是想帮帮你,不想看你受人欺负罢了。要是是这小子辜负的你,你放心,我们长乐坊有的是人,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什么辜负的我?蕙娘,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呀?”蕙娘的脸上露出了难以启齿的神色,然后看了看蕊儿,蕊儿点了点头,进而她对我说道:“刚刚,郎中给你诊过脉了。他说……他说,他说你已经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
“什么?!”
“什么?!你说什么?”我惊得差点从床上跌了下来,“三个多月的身孕?怎么可能?不,这绝不可能!不!”一股前所未有的惶恐从我心底涌出,凉意侵袭,我只觉得自己眼前发黑。那件事情我以为自己可以把它彻底忘记的,那个人我也以为可以把他彻底忘记的,可是现在……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蕙娘看见我怔怔地在发愣,心疼地走过来,俯身坐在床边,抚摸着我的头发说:“盈袖啊,我知道你也一时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可是你接受也好,不相信也罢。现在这个孩子、这块骨肉就在你的肚子里了,这是你无法逃避的。你也知道,按照我们大汉的律例,女子未婚先孕是触犯刑罚的。我也不想眼睁睁看着你受苦,你这肚子很快就要遮不住了,只要你告诉我那个男人是谁,我也好帮帮你。到底是不是这个小子?”
我木然地摇了摇头,现在的我,用面如死灰来形容应该最合适不过了吧?是谁?难道我要说出是雷备吗?即使说出了是雷备,我又能如何呢?他的心里只有刘陵,那晚的事情,恐怕他已经全都忘记了吧?我苦笑着,对蕙娘说道:“不劳您费心了,我原来是一个大户人家的丫头,夫人把我许配给一个老鳏夫;我是从他家里逃出来的,几经周转好不容易才来到长安……”
蕙娘揉了揉有些红的眼圈,心疼地说道:“可怜的孩子,没想到你这么命苦。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回你的夫家吗?”我木木地点了点头。蕙娘褪下腕上的一个翡翠镯子,放到我的手里,对我说:“盈袖啊,蕙娘也没有什么好送你的。这只镯子就全当我送给你未出世的孩子的见面礼吧;你回乡的盘缠需要多少我会帮你准备好……”
我“扑通”一下给蕙娘跪了下来,她一惊,忙扶起我,问道:“盈袖,你这是要做什么?”我哭着抓着她的衣角求道:“蕙娘,我求求你了,我不想要我腹中的这个孩子,我没有家,我也不想回去。您就帮帮我吧。”蕙娘满是不解和疑惑,犹豫着看了看郎中。那郎中却是一脸的惊恐,立马摆手道:“不,不,这绝对不行。这按律是要当斩的,老朽不能做啊!”
蕙娘也反应了过来,对着我叹了口气摇摇头说:“唉,盈袖啊,不是蕙娘不想帮你而是实在是无能为力啊。况且打胎等同杀人,又有哪个郎中敢做这件事?你……虽然不愿意嫁给你的夫君,可是,为了孩子,更为了你自己,你也只能委屈了。你放心,我会给你准备很多盘缠,还有你在长乐坊做头牌这阵子的积蓄,我不会少给你的。蕙娘一定让你风风光光地回去,毕竟你腹中的孩子是无辜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