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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主也不着急,她一直出神,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母后就是这个时候过世的……再过几日就是她的祭日了。”
这个潮生倒不知道,从来没听人提起过。
陆氏声音沙哑,她说:“是啊,一转眼这么些年了,现在她和皇上倒是葬在了一处。”
两人都很平和,一点儿不象仇人。
潮生一直沉默着没作声。
这屋里有一股阴冷气,也没有生火盆,凉意就从脚底往上窜。大公主和陆氏一问一答之后,屋里又寂静下来。
大公主又出了一会儿神,忽然站起身来,对潮生说:“咱们走吧。”
潮生十分意外,本来预备着今天是来看一场复仇记最后的收尾,可是大公主进来之后就说了这么两句话,什么都没干,这就要走了。
她也跟着站了起来,走到了门边,大公主回头看了一眼。
陆氏也正朝这边看过来。
对这个已经如此落魄的女人,大公主心里积攒了那么些年的恨意,已经都找不着了。
她已经一无所有了。她的地位,她的儿子,她的家一一全都被连根铲起,什么都没留下。
可是看两人真要走了,陆氏突然出声了:“大公主,且请留步,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你。”
大公主脚步没停,已经走出门去。等两人一出来,女官立即过来关门上锁。
陆氏扑过来,掰着门缝呼喊。
没有一个人理会她,紧接着院门也落了锁。
潮生隐约听见陆氏的只字片语,只是听不太清楚。
大公主转头看了一眼这间院子,脸上露出的不是欣慰,得意,她看起来并不欢喜。明明已经扳倒了仇人,扬眉吐气。可是大公主脸上却显得失落,还有几分黯然神伤。
“嫂子?”
“没事。”大公主回过神来:“耽误了你半日功夫,咱们回去吧。。”
陆氏到底想问大公主什么?
潮生听到的半句是“吴美人到底是谁的人?”
先帝死后,陆氏刑求吴美人以及青阳观的道士,可是并没有得到她想要的口供。陆氏当然最想听到他们是朱氏操纵安排的。若真是让她成功了,朱家可就背上了谋逆大罪了。
但是这件事不可能是朱家所为。七皇子毕竟年纪还小,也没成亲一一要与昌王一争短长,时间越往后,对他才越有利。朱家应该盼着皇帝长命才对。假以时日,七皇子羽翼丰满,才能与陆家和昌王抗衡。
陆氏为什么要问大公主这个问题?
大公主是皇帝的亲生女儿,也是皇帝所有子女中最偏宠溺爱的一个,大公主总不会弑父。
可是突然出现在皇帝身边并得宠的吴美人,还有那几名道士……双管齐下,最后促成了皇帝的重病,这事肯定有内幕的。
但是,那个人会是谁呢?
魏公公落后几步,低声嘱咐了那女官几句话。女官脸有惧色,躬身应了,魏公公才朝前赶上来。
大公主用了午膳之后才出的宫,潮生有些头疼,不知是不是上午着了凉,歇了一会儿中觉,怎么都睡不踏实,来来去去总是想起陆氏最后喊出来的那句话。
忽然间她想起之前听过的另一个谣传来。
有人说过……先帝元后蔡氏的兄长,其实是功高震主,所以大事一定,先帝就拿他开了刀。说是乱军中受伤中了毒,其实是先帝命御医做的手脚。蔡皇后伤心病倒了,断断续续的没多长时间也去了。当年蔡氏何等显赫,可是现在谁还提起来?谁还知道?
如果他们的死真的别有内情……那大公主有理由这么做了!大公主在京里待了好几个月快半年,要布置出吴美人那件事……她有足够的作案时间。
还有,六皇子到底死于谁手?那死法太巧合了,而且大公主也正好在那之后到京——也有作案时间。
潮生翻来覆去,那时候的情形,倒和现在……真象。
当年的蔡氏,现在的何氏,简直是一模一样。
潮生心里一惊,再也躺不住了,掀帘子坐了起来,芳园忙领着宫人过来伺候:“娘娘要起身了?”
潮生额上都是汗,芳园在想是不是殿里地龙烧得太旺了,回来得去吩咐一声火力别这么猛,才腊月呢。想讨好主子是一回事,可这火不能烧得过旺了啊。别说娘娘了,就是她都觉得有点儿受不了。
芳园先端了茶来服侍潮生喝了半碗,看潮生脸上神情不定,试探着问:“娘娘莫不是做梦魇着了?”
潮生看她一眼,微微点了下头。
芳园忙说:“梦都是反的,娘娘别老去想着就成了。对了,还有件事儿,刚才玉鸣宫的宫人来求见,说陈太妃病重,太医说,她只怕是熬不过今晚了。陈太妃遣人来,说想求见娘娘一面。”
潮生有些意外:“怎么病的这么重了?”
“其实这些日子宫里得病的人不少,有些是伤心过度,还有些别的原因。不过前些日子事情多,顾不上这些。”
太妃病危,论理,是该去看望一下,但皇后未必要亲自去,差个女官权做代表就可以了。这时候的人,总觉得将要咽气的人屋子里是很不干净的,不光病气,还有阴气,皇后是什么样的人,那样的地方最好能不去就不去。
潮生想了想:“更衣吧,我去瞧瞧陈太妃。”
芳园没多说什么。她多少了解一些旧事,潮生当年不过是陈妃宫中一个梳头宫女,后来还被贬入浣衣巷一一
娘娘说要去,自然有她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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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风那个大啊,差点能把人都吹跑。
第三二二章
外头风又紧了,说不定会下雪。潮生披了一件厚厚的大氅,戴起了风帽,差不多只露出一双眼来。
玉鸣宫中一片凄凉,北风呜呜的灌进院子,把几片凋零的黄叶吹得到处乱飘,透出一股丧乱落魄的意味来。宫人和宦官们都迎出来,在阶前跪成两列——总共也没几个人,身子在大风里被吹得瑟瑟发抖。
潮生看了一眼,越过他们进了屋子。
屋里一股呛人的药气,宫人打起帘子,潮生能看到内室的床上躺着一个人——因为这人实在太瘦的缘故,被子下面很平坦,看着几乎象是一床被子平铺在那里,而下面什么也没有一样。
太医低声禀报了陈妃的病况——陈妃长年生着病,似乎从她那一年小产过之后,她就没有彻底康健过。
太医没想到皇后会亲自前来,自然是知无不言。都不用隐晦暗示了,直接的就说明白了,陈妃只怕熬不过今晚。
潮生点了下头,迈步走进内室。
屋里的一切都显得十分陈旧,外面天色阴沉,屋里头更加昏暗。
宫人在陈妃耳边轻声唤了两声:“太妃,太妃,皇后娘娘来了。”
明明现在的气氛如此悲凉沉郁,可潮生听着宫人喊太妃,第一时间想到了太妃糖!
咳,想当年那是她的最爱啊,一下午自己就干掉了一整盒,满桌的糖纸狼藉,充分的展现了她的战斗力。
陈妃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声音,呼噜呼噜的响,象是一口漏气的老风箱的动静。她眼睛睁开了一条线,宫人忙扶她坐起身来,替她拍背,陈妃呛出一口痰来,这才呼吸畅通了。
她茫然的坐在那里,目光没有焦距。
宫人替她向潮生解释:“太妃的眼睛从先帝驾崩那时,就不大看得见了。”
潮生点了下头,陈妃靠在那里,看着的确是只剩下一口气了。
潮生还能想得起在烟霞宫的时候,陈妃生得秀美白皙,身段窈窕。夏天天气炎热时,她常穿着一件绡纱的衣裳,带子系得松。那衣裳在阳光下,看起来就象是半透明的一样。
“烦劳皇后娘娘了。”
“太妃放宽心,好生养病。若是缺什么药材,打发人去椒房殿说一声。这迁宫的事情,等身子养好了慢慢再说不迟,什么都没有身子要紧。”
陈妃努力的想睁开眼,把面前的人看清楚。可是就算屋里点上灯来,她的眼睛也早已经不好使了,眼前一团模糊的光影,红的,黄的,黑的,影影绰绰的一片片交错着,她只能凭着声音来判断潮生的方向。
陈妃说几个字,就要喘半天,声音沙哑低沉,潮生听不太清楚。
陈妃吩咐身旁的宫人:“帮我梳一下头。”
那宫人回头看了潮生一眼,见潮生没有不悦,便去将妆盒捧了过来,先替陈妃将头发梳顺,挽了个发髻。
陈妃的精神看着比刚才好了许多,不咳嗽了,也坐直了,只是喘气的声音还是呼哧呼哧的,又重又急。
梳起了头发,陈妃又示意宫女替她上了些脂粉。枯瘦的脸上多添了几分血色,在烛光下倒遮掩去了七八分病容。
屋里的人一时间都想到了回光返照这回事。
“娘娘是个念旧的人,到了这地步,还能来看我一眼,我也知足了。当年的事情,我一直惦记着……”
当年的事情潮生也时常会想起来。陈妃小产的那一晚,被关起来,茫然而恐惧的时候,挨宫杖的时候不是刻意记得,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