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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皇后这个儿媳挑的实在不错。王氏这派风范,做皇子妃是游刃有余,如果将来昌王登了基,她也能做一个合格的皇后,坐镇中宫,母仪天下。除了没生出儿子来,王氏没有半点可让人挑剔的地方。
潮生虽然和她亲热不起来,但是也真心佩服她。
“三嫂。”
“四弟妹也来了。”
郑氏的涵养功夫就显得不那么到家,偷偷瞟了王氏好几回。梁氏倒没有说什么,这几年她也沉得住气了,不象一开始的时候,什么都写在脸上,让人一脸就看到了底。
“三弟妹气色可不太好啊?”
王氏淡淡地说∶“琳儿这几天有些不太舒服。”
“哎哟,可不是。”梁氏顺着她的话说∶“我们家田儿这几天也闹肚子,太医开了药,吃了,也没好哪儿去,只好净饿着,这两天倒好些了,只是小脸儿又瘦了一圈儿。”
梁氏以前在人前很少提起田儿,这回却是一派慈母口吻,看得出来她心情不错。潮生对这孩子始终很牵挂∶“田儿闹肚子?”
“是啊,虽然太医瞧过了,可是他还小,好些药又不敢用。”梁氏说∶“太医说这孩子脾胃虚,以后得多留心。我狠狠发作了他身边的婆子丫鬟,看她们以后还敢不敢这么不上心。”
这是发作给寿王看的吧?
梁氏从不擅掩饰,直来直去,现在也变得会做表面功夫,会敷衍人了。
可以说是一大进步。
含薰最近不知道怎么样,潮生只知道她的兄嫂留在了京城,倒是没再听见别的音讯。说起这个亲戚,就不能不提诚王府那三位客人了。经历了几个月的变迁,一次次的事情,四皇子腾出手来,二话不说就把三人打发走了——说实在的,真不象送客,倒象押解一样,一直把他们送出京城,送上了南去的客船。
那位表姑娘走时是哭哭啼啼的,口口声声说舍不得表嫂。潮生直想翻白眼,舍不得个鬼啊!从头到尾潮生连面儿都没和她照过一个!
她们进椒房殿的时候,正好后宫妃嫔们请过安正从椒房殿出来。贵妃贤妃打头,后面跟着一串风姿各异的美人。一时间香风微袭,环佩叮咚。
潮生她们自然得向几位妃嫔问安。贵妃笑盈盈地说∶“快别多礼了。”又和贤妃说∶“姐姐你瞧,平时我还觉得自己年轻得很哪,一看着她们,才觉得自己真是已经老了。”
贤妃一笑∶“你快别卖乖,你要是老,我该往哪儿站呢?再说了,你马上都要娶儿媳妇做婆婆的人了,过一二年说不定孙子都抱上了,难道还想整天扮成二八佳人?”
说笑几句,大家各走各的。潮生目光扫过去,在贤妃身后微微停滞了一下。
那个妃嫔穿着一身雪青色衣裳,梳着斜云髻。她身材修长窈窕,在一众美人中仍然让人无法忽略。
这个人,曾经是潮生的熟人。只是现在双方都今非昔比,全不复旧日模样。
跟在贤妃后面的这个宫嫔,就是曾经的青镜,现在是李美人。
过去在烟霞宫时,青镜的美貌机灵就凌驾众人之上,所以后来安妃陈氏才会选择她,想用来固宠。
对了,安妃。
她不在这今天这一列人里头。
上次见她的时候,远远看着一脸病容,只怕现在还是那么拖着,好不好,坏不坏的。
陆皇后淡淡的,待她们行完礼落坐,问王氏说∶“他的身子如何?这些天在府里做什么?”
王氏恭谨地回答∶“谢母后挂怀。王爷这些日子都在读书,饮食比从前减了些,但身子还好,太医还是照例三天请一回平安脉。”
陆皇后点了下头∶“那就好,我不牵挂着他,还能牵挂谁呢?你多劝着他些,读书是好事,可是身子更要紧。”
“是。”
陆皇后又问郑氏∶“前几天听说你咳嗽,现在可好些了?”
郑氏忙说∶“已经大好了。”又多谢皇后赐药。
这些对话就象上下级之间的官样文章一样,上级表示关心,下级表示感激,母慈子孝,其乐融融。
陆皇后忽然话头一转,问潮生∶“你的身子可大好了?”
潮生说∶“多谢谢娘娘关心,一直调养着,没什么大碍。”
陆皇后点了点头∶“你也辛苦了,连生了两个儿子,身子难免亏虚,可不能掉以轻心。这年轻的时候作下病不觉得怎样,将来有年纪了可吃不消。老四呢,从小看着也显得单薄,只顾着读书……”
听这话,就好象四皇子亲娘的口吻一样。
潮生严神戒备∶“娘娘说得是。”
陆皇后微微一笑,却并没有接着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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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八章
陆皇后一直没有合眼。
短短的一日一夜间,她迅速的憔悴下去,一口饭也没吃,只喝了些水。
皇帝再见到她的时候,几乎认不出来。
陆皇后自负美貌,一向爱惜容颜,记忆中她从来都是鲜妍娇美的模样。
可是皇帝走进殿里,陆皇后缓缓转过头来的时候,皇帝一时说不出话来。
是的,陆皇后毕竟也不再年轻了。
尤其是,遭逢丧子之痛,她看起来双目无神,形容枯槁,脸上没有脂粉,头发也显得散乱,身上还穿着那天皇帝来时她穿的那件青莲色的衣裳。那颜色现在看起来,象是放得久了,已经落了灰褪了色,皱巴巴的裹在身上。
陆皇后从内殿一步一步的走出来。 六皇子已经开府,但是他的遗体送回了宫中。
陆皇后走到近前,慢慢的跪了下来。 她抚摸着那具棺木,就象在抚摸儿子的脸庞一样温柔。
然后她去推棺盖。
从肃州一路运来,要是棺盖一推就开,那只怕早就颠坏了。
身边的人去劝,她象没听见一样。贴身的女官魏凌去拉她,被她一把甩开。
陆皇后的手抠在棺缝里,用力的扒拉。 还是皇帝挥了下手,让人过来把棺盖打开。
然后他拖着陆皇后往后带了两步。
陆皇后垂着手,留了两寸多长的指甲掰断了,手指上也翻起了一块,露出白白的肉,血丝慢慢渗出来。
十指连心,可她象是一点儿都没觉得疼。
棺盖被启开了。 陆皇后刚才那样,现在反而不敢上前。
皇帝拥着她,一步,再一步,往前挪。陆皇后眼神发飘,不敢看那棺材。
皇帝低下头看了一眼,心头一酸,扭过头去。
生离死别他经历得多了,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父母,兄弟,妻子,儿子…… 淹死的人是什么样,他再清楚不过了。
当年,他的第一个儿子,就是溺死的。
皇帝恍惚觉得,那一刻又回来了。
他紧紧抱着儿子,他身上是湿的,冷冰冰的。
白发人送黑发人,对皇帝来说这既不是第一次,大概……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盖上吧。”
陆皇后忽然抬起头来:“不,别盖。”
她终于鼓足了勇气,又或是,横下了一条心。
她转头往棺材里看。
皇帝转头看着她。
陆皇后直直的盯着棺材里头的人。
皇帝试探着喊了一声:“燕儿?”
陆皇后没有应声。
春芽和满儿被关在一间屋里。
说是关在一起,可是两个人互相看不到对方。
因为一时还不会处置,又不能让她们寻死,所以两人捆得结结实实,塞了嘴蒙了眼再堵了耳朵。
堵耳朵的时候春光和芳景一起过来的。芳景这边塞棉花,春光拿了蜡烛过来,往她们俩
耳朵上都滴了满满的蜡油。
芳景诧异:“你打哪儿学的?” 春光只是抿了下嘴,没说话。
看不到,听不到,也不能发出声音,只过了不到两个时辰满儿就撑不住了,涕泪齐流,抖如筛糠。春芽比她好些。等送饭的人来了,发现满儿失禁了,春芽不知什么时候晕了过去。
一把堵嘴的东西取下来,满儿嚎得都没人声了,直说我什么都招,我知道什么说什么,别杀我。
送饭的人不理会,直接把吃的塞进她嘴里,满儿一边哭一边咽,咽完了嘴又被堵上。
至于春芽,泼了一回冷水,醒了。给她喂饭她也吃,和满儿不一样,她一声不响。
但是她一直在发抖。她和满儿不一样。满儿还觉得有活路,但是春芽知道事情既然已经暴露,她们是绝无生路的,区别只是早死还是晚死。
无论是宫里,还是王府,不会有人救她们。
春芽一直很明白。
可是明白归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