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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有事的。
她,不会有事的。
他这么告诉自己,也只能这么告诉自己,才能撑得下去,才能在漫山遍野的杀伐残局中,坚持寻找她的脚步。
只稍稍一想,仿若早已跌入深渊的心,就能得到片刻救赎。
她一身本事那么高,要败敌军,易如反掌,又怎么可能落了下风?
就算此处没有半点生息,或许只是,她追着入关的木蛮军队去了。
一定,一定是这样的。
此时已完全无法从男子身上寻到半分叱咤沙场鬼面将军的影子,他身形孱弱,脚步虚浮,不慎一绊,继而狼狈摔倒在地。
烟尘扬起,擦过砂石地的掌心火辣辣的疼,纪月生略一皱眉,身后小兵便惊呼着上前查看。
“将军!!——”
而纪月生在这一摔之下,像是用尽了身体里最后的力气,怎么都站不起来了。
面色惨白,散乱的发鬓塞在宽大的兜帽里,垂首时会随之滑落,不知是第几次不甘心地问,“她……她当时,究竟是如何交代你的。”
小兵惊恐,迅速解下马背上的水囊,本欲为纪月生清洗掌心伤口,却被他一手挡回,也只好捏着水囊,恭顺地如实答,“不敢隐瞒将军,常小姐便是在易成将军的模样后,回营抓了我过来。只说让我在小屋前守好将军,说将军不至三日三夜,不会清醒……”略一思忖,又摸了摸系在身前包袱带,“还给了充足银票,让小的就此一路护送将军回都城……”
三日三夜被咒术相定,此刻纪月生早已虚弱得说不出句完整的话,却依旧不死心,“本将军乃徽军将领,大敌在前,如何能独善其身?再者……”
她还在这里,他又怎么能放得下心。
“可是将军……”不知何时,小兵早一心倒戈向常笙,居然胆敢在镇国将军面前放肆答话,“常小姐千叮咛万嘱咐,让小的指天发过毒誓的,舍命也要将军安全护送回去……”
这次,纪月生不再言语。
耳畔时有夜风呜呜咽咽,仿若送来杀伐不歇、金戈铁马的幻觉。
他无力相争,竟陡然感到一股窜了漫背的凉意。
片刻后身如筛糠,牙关磕得咯咯作响,小兵见状,连忙解了自己的披风为他裹好,却发现夜风越刮越强劲,天边隐隐送来几声闷哑旱雷。
小兵心道不好。
须知关北,不雨则罢,一旦落雨便是滂沱之势,几日几夜,持续不断。
而此时纪月生体弱神虚,又如何受得此种寒苦?
就在小兵为纪月生的身体状况担心之时,男子疑似妥协的嗓音,从兜帽下传来,“那么就这样……你随本将军入到内关,无需靠近战场,只消远远地,远远地看她一眼,知晓她安全,本将军……便随你走。”
毕竟,战场上不能有两个鬼面将军,更何况如今他如身受重创般虚弱,额间唯一能证明身份的鬼面纹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再去前线,只是添乱。
或许是因他显出了几分孱弱,话语间似乎带着商量,小兵迟疑了片刻,眸间几番变换,最后还是点着头应了。
他们就在外关城门外。
入关后再五百里,就是内关,既然总归耽误不了多少时候,能让将军踏踏实实地踏上归程,也不是什么坏事。
是以,小兵打定了主意,当下伸手准备扶纪月生起来,“既然如此,小的恳请将军早日启程……”
拖着纪月生准备施力,不妨忽然间狂风大作,堪比鬼怪咆哮的飓风将成笼的沙尘由远及近扬得漫天。
眼前迷茫,小兵几乎是下意识抬起胳膊挡在了眼前,间或,抬头向火光虚弱的城门高处望去。
而这一望,如遭雷劈,心跳在须臾停止。
手下卸了劲,纪月生将将离地的身子再度重重摔了回去,而这次,小兵却未再因自己过失而惶恐不安。
因为整个人罩在宽大的兜帽之下,又是逆风而坐,纪月生便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小兵面上的恐惧和惊愕。
小兵的面色在瞬间化为惨白,不知究竟看到了什么,眸中的空洞似乎在一瞬间摧毁她一切生的欲望。
怎么了,这是。
纪月生还未问出口之际,小兵身子像是触电般急速地抖动起来。
先是紧紧交握的手,带动胳膊,然后是肩膀,到最后一双腿颤得无法站立,扑通一声,瘫软地跪倒了地上。
“将……将……将……将……”语不成调,碎得让人发笑。
只是显然,纪月生笑不出来。
战前风云变化,何等凶险,他哪会不知道,只当小兵是看到木蛮军队杀出回马枪,纪月生一时之间立起身子,贯气于顶,倏地转身。
顺着小兵魔怔的视线,目光锐利地朝外关城门上望去。
望去——
……人头。
一颗……高悬在城门上的,人头。
颤抖的火光照应下,头颅灰白的面上忽明忽暗。
将领战败遭斩首,是两军对垒时常有的伎俩。
枭首前,那人是哭,是笑,是怒,是骂,皆已无法从她凝固了表情的面上辨认。
唯有额间,火焰燃焚般艳丽的印记,如蜿蜒攀爬的蔓藤,在火光下透出几分凄厉的冶丽……
电闪雷鸣,心魔成真。
有谁人决绝的话语,一瞬间狠狠撞在他心口。
——“放心,常某说什么,也不会让纪大将军做千古罪人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将、将军!!”
视野在瞬间涨得猩红,有什么东西争先恐后要从眼中涌出,伴随明晃晃的电闪擦亮天穹,那颗头颅双眸低垂,眼里有多少高傲轻蔑。
嘶叫,狂吼,绝望灭顶。
固执看向那颗人头,即便心再痛也不舍挪开视线,不肯挪开半寸视线,直到所有残酷被眼中液体侵袭,噬化,腐败成糜。
几声震耳欲聋的雷声炸响,大雨倾盆而下,浇灭城头灯火,隔断足以让他肝肠寸断的最后一次遥望,至此堕入暗渊,永不得翻身。
※※
“啊、啊啊啊啊!不!!——————”
嘶吼从胸膛压抑挤出,低垂着的床帏映出一人仓惶坐起的身影。
他狠狠揪着胸口,发抖不止。
睡在下榻的四儿立即被这声他已有些习惯了的吼叫惊醒,连忙从床上跳下,娴熟地跑到桌前擦亮油灯,再去到榻边,轻手轻脚撩起床帏,卷到一旁挂上。
帷帐后,男子眼神呆滞,面色有恙,在视线木讷地触到温暖火光后,狂颠的身子才缓缓归于平静,紧抱着双臂的手也渐渐放松下来。
再对上床前尚还稚嫩的四儿,纪月生苦笑,“四儿,我、我又犯病了,吵到你了吧?”
见纪月生寻回了神智,四儿又迅速一一点亮房中置在四角笼灯,去桌前倒了杯茶,这才恭敬送到床边,“公子折煞四儿了,哪儿的话。”
却在说话的间隙,眼神忐忑地打量纪月生。
这个在几月前突然造访常宅的男子,被史正夫安置在南面无人问津的小院子中,成了自己的主子。
主仆有别,他自然没有挑选主子、嫌弃主子的道理,更何况,纪公子无论样貌身段,都是一等一的好,比起寻常闺家男儿更为英气,也大抵源于这个,生活上并没有太多需要自己帮衬的地方。
四儿也是不久前才被人从村中接到都城常宅,虽与承恩有过交情,但侧夫正在孕期,他也不敢不识趣地前去打搅。
常宅下人不少,是以日常事他根本帮不上忙,正巧来了这位纪公子,消了他吃白食迟早有一天还会被赶出去的顾虑。
还真是个好主子呢!
而四儿的舒坦,在纪月生入住常宅不久后一个狂风大作的夜晚彻底被摧毁。
也是那时四儿才知道,纪公子有疾,病,还不轻。
春暖花开的三月,余寒未尽,夜中偶尔起风太过正常。
那一日,不过是夜风吹落了厢房前的灯笼,本已入睡的纪月生忽然惊醒,而后一语不发,仿佛入定般呆坐。
四儿睡得很轻,些许动静就醒了,睁着大眼睛看向床上的纪月生,听屋外闻雷声滚滚,大有风雨欲来之势。
床上人在略怔片刻后,突然发疯般大叫起来。
抱着头从床上滚落在地,四肢抽搐不停,不是捶脑袋就是自己掐自己,模样极为狰狞可怕,光是听充满痛苦的嚎叫,四儿已经抖得站不直身子,更莫说前去唤人相助。
就在四儿被彻底吓傻之时,欣喜地见到府里另一位公子忽然现身南阁,蹲在地上对着纪公子一阵点动,才将他制住。
自那以后,四儿晓得了。
纪公子恐黑,怕雨。
若是轮到雷雨交加的夜晚,便彻夜不敢睡觉,只紧紧咬着唇,团在床脚瑟瑟发抖。
要说四儿不苦恼,那是不可能的。
他想不明白,就连自己,也早就过来怕这些的年龄,怎么纪公子那么大人,还会怕电闪雷鸣?
只是,与其说是胆怯,更像是恐惧。
他见过他眼里的惶恐,依稀能辨认惶恐背后掩藏的心死如灰。
此后四儿再不敢丝毫含糊,说灯油蜡烛这类物件,南阁用得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