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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踌躇地站在那里,好不尴尬,又立了一会儿,转身朝门口走去。
听到后面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你终究是放不下啊。”
我顿了顿,回头看着易扬,“我……”我发出个干涩的声音,却不知该说什么。
易扬看着我,那片美丽的鸽子灰一片化不开的浓郁,稠稠的温柔,淡淡的哀伤,未己,他轻轻叹息:“行了,我知道……”
我垂下眼来,咬着唇出了天测殿。
如果“放下”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举落,如果“放下”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言语,如果“放下”只是一个潇潇洒洒的转身,何其容易的事情我怎么会做不到?
可是“放下”却不是。
“放下”是斩断一切珍惜的过往,“放下”是忘记两人彼时的不离不弃,“放下”是收回全部的真心以付,“放下”是决绝,断然地否定当时的全部。
“放下”?当一个人用脊背帮我挡住瀑布急流的时候,当一个人背我走了三天三夜去求医的时候,当一个人小心翼翼地帮我敷药包的时候,当一个人独自缠斗八把长剑而让我逃生的时候,不管是何目的,无论意在何为,我都再也无法“放下”了。
可以潇洒,不可释怀。
即使乌宗珉已经成为邺飞白。
我坐在轿子里恍恍惚惚,思绪迷离。
那个时候在芷蒲谷的后坡上,春花烂漫,遍地阳光,乌宗珉扶着刚刚能下地的我出来透透气。
“看你该有二八了吧?家里可有中意的门当户对?”乌宗珉随口说。
“恩?”我有点没反应过来。
“就是说有相好的没?”
“哦,这个……好象没有吧。”
“哎……”乌宗珉长叹口气,“你看你这样,之前就没找到冤大头,之后更不可能有人要了。”
我笑了:“你在担心我嫁不出去?”
乌宗珉撇撇嘴:“我是在担心你嫁出去就赖我身上,这么老大一个药罐子!”
我一把推开他:“你想得倒美!”
乌宗珉明朗地笑开,阳光洒在他的脸上,英俊逼人,像一块发光的水晶,透透亮亮,不染一点杂质。
耳边似乎又听闻那时的歌谣,却还是那首《蝴蝶泉边》:
……
追回那遥远古老的时光
传诵着自由勇敢的鸟啊
一直不停唱
叶儿上轻轻跳动的水花
偶尔沾湿了我发梢
阳光下那么奇妙的小小人间
变模样”
……
痴念,痴念,我想我是真的有点恍惚了,那声音却像真的一般。
定了定心神,那乐曲声却更加清晰了。
“停下来!”我出声道。
侍者依言放下了轿子,我走了出来,由汀兰搀着慢慢循声而往。
华月初上,星淡不明,一排杨柳后的那人依然是银白的外袍,恍若在荧荧发光一般,飘渺不实。
邺飞白捻着一绿树叶,清脆明亮的声音拼凑的却正是那首《蝴蝶泉边》,只是完全没了那清新愉悦的劲,已然只有雁过际无痕,船过水微漾的怅然和哀落。
柳枝随风舒展,轻轻摇曳,舞动生姿,我慢慢拨开那碧色的帘帐,却拨不开两人间无垠的鸿沟,我停在他身侧三步远的地方,他还在吹,轻阖着眼,却已然知道来人是我,睫毛颤动,剑眉微蹙。
还是当时的两人,还是当时的那首曲子,却为何让人觉得物是人非,他分明还是他,我还记得他展颜的样子,他说话的语调,他掌心的温度,可是我却不记得他是谁,不记得他是从何而来,也不记得他如何消散。朝朝暮暮花依旧,暮暮朝朝人不同。
一曲终了,邺飞白睁开眼睛看着我,他唤我:“清清……”
心里一动,刹那,千帆过尽,人事匆匆,他还是那个流浪四方的剑客,我还是那个偶然落难的小姐……
“汀兰,你先去轿子那里等我。”我吩咐说。
汀兰很快地瞟了眼邺飞白,乖乖地行了个礼就离去了。
原本该是简简单单的两个人,却意外地,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最亲密的敌对者,让那段清清爽爽的过往如何承受现实无情的轧压?
“清清,你……”许久,邺飞白先打破沉默。
“邺少庄主好雅兴,却在这里扶叶弄乐。”我打断他。
邺飞白像被刺了一下,眼里伤痛一闪:“你非要如此与我相处吗?”
我不语。
邺飞白轻轻叹息:“是因为竣邺山庄,还是因为……千湄?”
我只觉得心里面一片一片得疼,面前的人离我那么远,隔着天山和竣邺山庄,隔着千湄,隔着邺永华和易扬,只苦了自己,踮着脚尖遥遥相望,那个完全模糊的人啊……
我忍着苦涩,一字一句地说:“你引我来此,到底要说什么!”我知道我该坚决,越是纠缠只能得更多痛苦,快刀斩乱麻,我感情混乱,可理智却还尚在。
邺飞白软声道:“清清,你……”
“有话直说吧。”我强力支撑我的坚持。
邺飞白显然被我震住了,我的决绝甚至超过了我自己的想象。忍一忍,忍一忍,我这么对我心里的痛楚说,过了,就好了,忍一忍,忍一忍……
在广袤无垠的寂寞中,我一遍又一遍地自我催眠,等待,在长久的压抑与沉静中,那段美丽的过往升天而去,然后,起码,我可以不再痛苦。虽然在此时,他眼中翻滚的痛苦和挣扎也同样出现在我心中,沉默,沉默,沉默……
不知多久,对面的人深吸一口气,我听地乌宗珉坚定的声音:“跟我走吧。”
僵硬。
乌宗珉一字一句,那声音划开所有空间和时间,直直穿过一切人烟和是非,从远古的混沌中来,带着万年的思量和最终的肯定,带着铺天盖地的思念和百折不挠的决心,带着挣扎翻滚的痛苦和云开雾散的晴朗,带着无尽的勇气和几乎要绝望的希望,带着两人泣血的过往和不堪重负的现实,冲击着全部的思索和灵魂。
“跟我走吧,抛开天主教和竣邺山庄,抛开少庄主和圣女,跟我走吧,天下再大,定与你,不,离,不,弃。”
加勒比海月光2008…01…08 22:13
第 39 章
我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映,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乌宗珉看着我,眼里是不顾一切的决绝,依稀就是当初跳下瀑布时的眼神。
跟我走吧,芷浦谷,锒铛山,大千世界总有一片树阴是留给我们的。
跟我走吧,再也没有少庄主,再也没有圣女,没有阴谋,没有欺骗。
跟我走吧,粗茶淡饭,耕作织衣,过一个枯燥平静的清淡一生。
跟我走吧,不再心伤,不再孤寂,一起看山谷微岚自在升起,一起听归巢家燕振翅。
跟我走吧,天下再大,岁月枯荣,定与你不离不弃。
这是我一直在等的一个答案。
等朝暮公子,等乌宗珉,等邺飞白,原本百转千回却问不出口,夜夜刻骨思量,最后终于决定放弃的答案,就这样突如其来把我弄地措手不及。
我开始颤抖,越来越厉害,克制不住的全身颤栗。
嚅喏着:“我……乌宗珉……”却是颤地更加厉害。
乌宗珉柔和了下来,眼里的温柔要溢出水来。
他走上两步,张开手来把颤抖不已的我抱住。乌宗珉的怀抱和易扬不一样,易扬是凉凉的,轻轻的,而他的是炽热的,强而有力的。
真的吗?真的吗?我是否可以在这个怀抱里找到最终的归宿?在结束不为人知的恐惧和孤独之后,我终于可以在一处停靠,停靠在这个温暖的怀抱,然后慢慢老去,慢慢升华。靠在这里,等天长地久,海枯石烂,去实现遥远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天颜殿的暗卫巳时更换人手,”他在我耳边轻轻说,“那个时候正好天宝殿要送一批粮草出去,我去放火烧梁,趁混乱可以从天山后山走掉,后山原本的圣明军已经全部离山了。”
突然如淋冷水。
我……可以吗?
是华焰留下来偿债的女儿,是已经登冕的圣女的我,可以吗?
易扬撬了暗门和竣邺山庄的联盟,竣邺山庄金蝉脱壳却来袭兵力空虚的天山,两家如此势同水火,暗门更在一边虎视眈眈,这个时候,眼前这人,我,可以吗?
更有易扬,不惜踩着水匕銎扶我当了圣女,更有千湄,他说过他不能负的女子……
如果我够任性,如果我够勇敢,那么,也许,我真的会抛开一切,忘记所有,去奔向他许给我的未来。然而,并不够……
华焰,又该是怎样的一个奇女子,有如此魄力抛开一切去寻找一个平凡的幸福。而我,却没有华焰那种令人羡慕的冲动和感性。
理智是我的天分,也是我的原罪,我突然痛恨起自己的理性来,但却那么无可奈何……
我猛然推开邺飞白,推开私逃,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