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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免有些郁郁。
因车驾繁多的缘故,侍卫又得一一查看,袁骁的牛车便在建礼门那儿停靠了一会儿。这当口,丽景殿的女侍从人赶至,同传方馥馨的意思。只道留同昌郡主于宫中欢聚,归期不定,若有冒犯之处,还请端王爷多多包涵。言语进退虽也是细致周到,挑不出差错来,但那份强硬与距离感袁骁依然能够感受得到。
心中已是大乱,怕不见如梦安好无法平静。一时间千百般念头流转,或是想要立刻进宫,或跳下车子回府查问……不知不觉牙齿将嘴唇咬了出血,尝到的咸腥气味,袁骁这才慢慢冷静下来。好在隔着一道竹帘,旁人看不出他脸上表情。
“知道了。记得告知郡主,侍奉贵妃谨慎,不得鲁莽。”
“郡主身沐皇恩,如何会逾越分寸,您说是不是呢,端王爷?”从袁骁这儿看去,只觉得朦胧之中,那领头之人虽态度恭敬,可表情语气无不怪异生硬。继而想到如梦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困在深宫之中,自己居然是无法递出援手,不免心痛,继而又责怪自己无能。
牛车再度缓缓而行,速度虽然不快,但却坚定地背离着皇城方向。在过去人生之中的很多时候,袁骁想到,自己都渴望着,却又想要逃离这巨大的建筑群落投下的阴影。可它却如有生命一般,不断延展,持续地吞噬自己所有,或是想要拥有的一切。原以为在得如梦陪伴以后,自己能够逐渐从这清新的噩梦之中脱离,却不想反倒连累她吃苦受罪,如今更陷落于那见不得人的地方里。
“馥馨,你莫要逼我。”这是第一次,袁骁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底线在何处。
“过去种种,你都可以推脱是自己没得选,事到如今,你却为何不愿放手?”
西荒烽火依旧,却传来大捷振奋人心。皇朝开过百多年,却也有一半多时间不曾历经这般辉煌赫赫的战功。当即恨不能举国欢腾,将日薄西山的夕阳溶金错认为朝阳喷薄。听说过几日,泰定皇帝将登临建礼门与民同乐,于是隔日始,宁都里外一派张灯结彩,喜气欢腾。只是泰定皇帝不曾上朝,朝堂之上风云变幻,诡异依旧。
袁骁懒得四处走动,只是呆在府中,做出安分守己的样子。他本预备去见兰成王,想了想还是作罢。据说当日是那位茜夫人将如梦诏入宫中,此刻也未曾听闻那位夫人离宫的消息,应是与如梦一齐侍奉方馥馨。这前朝与后宫向来都是休戚与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泰定皇帝此举大有深意,诸多试探。袁骁即使想要轻举妄动,却也无从着手。
正这般胡思乱想,伏火却隔了帘子悄声道:“王爷?”
“可是有如梦的消息?”他一径低头,无意识地转动手上满绿的扳指,闷道。
“这宫中侍卫巡逻,切口换得频繁,也无法急于一时。再者娘子吉人天相,定是无妨。”伏火劝道,心想有霞路伴着如梦,总是好的。
却又道:“京外另有人求见王爷。”
“哦?”袁骁提不起一丝兴趣,但又不能不见,“京外来人?”
“是,就候在庭院之中。”
“让他上来。”
这么说着,也不撩起帘子,或是穿上披衣,随随便便的半卧着。
“院落之中,究为何人?”
“屠苏见过端王爷。”那声音含着一缕稀薄笑意,却很快地填充着凝重,“多月不见,公子可是别来无恙?”
到底是生死患难的交情,即便西荒大漠风沙换做庭院翠绿层叠与细白鹅卵石,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瞧着,屠苏却还是敢于直言犯上。
一侧的伏火哪里晓得许多,当即习惯性地要呵斥,“大胆……”
却被袁骁截了,“罢了罢了,你若知道什么是礼数,我却要觉得不对劲儿。”
又令道:“上前来说话。”
伏火也知这当口能找到王爷,并得另眼相待的,关系自是不一般。当即非常有眼色地退了下去,且去调理或有可能的人多口杂。
此乃异世末法,端王爷区区一介凡体肉胎,带着众人坐于千疮百孔的破船之上,风雨飘摇。莫说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怕是举棋不定的间隙,就成史书上一笔陈墨,人间一缕青烟。
竹帘之内,内室之中,二人且自盘腿坐定了,也喝了香茶。袁骁将屠苏打量一番,只觉得大半年不见,这汉子倒是憔悴不少。昔日两人一起黏着如梦的时间为多,袁骁面上口头虽是一副瞧不起的样子,心中却还不甘心地仰慕其雄伟身躯同飞扬神采。说得不客气些,居然是带着匪气与跋扈的,此番得见,却无当日俊秀神勇。
若换做旧时,袁骁定然少不了嘴皮子上逞威风,好好地刻薄一番。但联想如今情势,西荒乱世烽烟,战祸连绵,而如梦却……心中猛地一震,继而痛楚蔓延。
连端在手中的茶气扑上,只觉得苦涩。嘴角微微一挑,亦是苦笑。
屠苏千里迢迢地赶来,不可能只是上京游览一番,普天同庆。
他心中始终有那位号令众人,美誉七部的梦姬,此时此刻,只是放下茶盏,沉声道:“王爷,我想求见梦姬。”
“这世上已无梦姬,”就连袁骁自己,都无法相信那声音从所何来,只是袅袅,“想来你也知道,今上册封她为同昌郡主,也是这些日子的事。”
第廿五章
行进中的牛车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车轮碾压过细沙碎石,令车内之人连续性地感到不适,但袁骁却无法顾及。
京中的天气已经十分闷热,但因为赴宴的缘故,必须穿着繁复的公卿礼服,在这季节显得燠热难挨。袁骁能够感觉到胸前与后背的汗水逐渐将单衣浸湿。眼前是垂下的竹帘,正以匀速的节奏敲打车沿,发出沉闷的“扑扑”之声。间杂飞铃,叫人心生不悦。
天色渐渐暗下来,大片大片地被稀释为墨色,只余西方一角留存着火烧般的金红泽光。车前那盏琉璃灯幽幽地亮了起来,于混沌之中,照射前方几丈的距离。
再过一会儿,建礼门就会率先燃放烟火。继而泰定皇帝会亲率皇亲女眷登临,接受臣工百姓叩拜,一览太平歌舞的虚幻盛世。而幸好,袁骁并不在此列。
所以说时辰尚早,他却迫不及待。
若说天家寡恩,将己与芸芸众生之间分出一道永无法弥合的裂痕的话。那此刻袁骁去见如梦,便是两人都付出了等同的,巨大的勇气。
但时间那么短,思念却很长。见到之后要说些什么,竟让这位不久之前还是京城翩翩佳公子的儿郎说不出话来。不知怎地,眼前一幕幕,俱是屠苏过府那日言语,居然没有怎么忘记。
“这世上已唔梦姬。今上册封她为同昌郡主,也是这些日子的事。”袁骁觉得自己将事情说得很清楚。虽然还不知为何如梦放弃出城了机会。但既然她不想走,那他便会刻意维护。其实屠苏的眉宇之间十分平和,虽偶尔波折出些憔悴与痛苦的神色,但绝无焦虑。
这世道隆隆的反复碾压,叫人很快地泰然受之。每日都会有无数人凄惨地倒下,就地死去,而更多的人却还是活了下去。
屠苏曾经是军人,他比其他人更能懂得这点。
“王爷说得很清楚,鄙人听得很是明白。但是有一点,王爷说错了。”屠苏静静地喝茶,只是那么一小口,却足以叫唇齿留香。
袁骁下意识地保持沉默。
“没有什么同昌郡主,梦姬还是梦姬。”如此平静地说道。
端王轻笑,也举起茶碗来,“你同她倒是一样的,胆子大。也不知是谁过给谁的毛病。”
这她,自然是指如梦。
也没有顿了太久,便换了个表情凌厉道:“这儿不是西荒,却是帝京。屠苏你给我放聪明些。”
“可在下却是在端王府,”刻意咬重音节,屠苏道,“与王爷对饮。西荒上的梦姬也好,端王府的如梦娘子也罢,甚至是那劳什子的同昌郡主,不过就是个识别的符号罢了,你以为她是什么,她便是什么。王爷可也是这般认为的。”
“屠苏,别因你我有些交情,就这般地放肆。”袁骁不得不承认,他还是很讨厌屠苏下意识显摆出“快看,我和如梦赫日黛的矫情比较深”的样子,自然也很难掩饰自己便是这么想的。
“我当真以为王爷是不介意的。”屠苏作势朝后面推了推,“毕竟是同生共死,原该是不一般的关系。可是……又有谁知道呢,或许王爷便是那样的人吧。”
“人会随着环境的改变而改变,你所看到的袁骁又何尝是真的我?说认真的,屠苏,如今西荒吃紧,帝京戒严,可谓通衢肃杀。你此番冒险求见如梦,究竟所为何事?”
“我只怕如实说了,王爷会不高兴。”
袁骁幽幽叹息,若面前换做他人,见他此番荣光暗淡失色的模样,不知不觉地就会心软。
“实话和你说了吧,如梦此刻陷于宫廷之中。我见不到她,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