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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片刻之后,阿萍的声音带了轻轻的颤声,传入邵千帆的耳中。
“放艘小船让她下去!”邵千帆急忙喝道。
岳小舟正在他的怀中做最后的负隅顽抗,她越是挣扎,邵千帆的心越是像被刀割过,血肉模糊的疼。
仿佛过了很久,甲板上走动的声音早已消失,邵千帆才轻轻松开岳小舟。
她像一滩水般向下跌去,邵千帆手疾眼快,又将她捞回了怀中。
可还不等他开口柔声安慰,岳小舟猛地推开了他,踉跄着向船尾跑去。
绕过尸体,踩过血迹,岳小舟冲到船尾,奋力张望。
可是目所能及的地方是一片漆黑的河水,尽头处,是苍茫的夜色。
这计谋巧妙,甚至堪称完美,但这完美的计谋却无疑是在自己心上插了两把刀:一把叫岳鸢,锋利无比,触刃见血;一把叫晏北寒,钝刀满锈,刮骨彻心。
岳小舟颓然跌跪在甲板上,低低地呜咽。
“她不会有事的,”邵千帆一直站在她的身后,“有你的太岳岁寒,她一定能平安回到岳府。”
这安慰实在苍白无力,却是邵千帆此时唯一能做的。
而岳小舟的心中,一个疯狂的念头正在滋长蔓延。
她掌控不了岳家,掌控不了全局,才会不得不做这些努力去争取,一切的一切都归结于她的无能。如果她早能解决了岳文谦,收拾了齐睿白,那么她也就不会连一点信任都不敢交付晏北寒,也不会让岳鸢为自己身涉险境,伤痕累累。
她好恨!
十指纤纤扣住甲板的边缘,牙齿暗暗咬出了响动。
岳小舟缓缓站了起来,止住了哭喘。
六月末的夜风已不再微寒,可脸上未干的泪迹被吹拂过还是粘腻着些许冰凉。岳小舟理了理散乱的裙裾和衣襟,沉静如水的面容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三川城岳府。
琴弦忽然断了。
正拄着手打瞌睡的忍冬被破音惊醒,慌乱地站了起来,“怎么了怎么了!”
晏北寒怔怔地看着断弦,没有回答。
指尖一跳一跳的疼,他木然地抚过琴面,垂眸掩去涌动的晦暗。
“姑爷还不去休息?”忍冬拭了拭茶杯,茶水都已经凉了。
晏北寒摇了摇头,还是沉默不语。
送别时,岳小舟在码头上和沈旬还有徐俨分别说了话,如果只是交代生意事宜,根本没有必要单独谈话。
而就在岳小舟出发的前两天,邵千帆也离开了三川。
这些日子来,疑团堆积在他心中,越压越沉,晏北寒清楚得感觉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岳小舟究竟要做什么?
他不知道,可是他很害怕。
岳小舟城府深,心机多,可有时却容易急于求成。晏北寒一直不明白,除去岳文谦这种必须从长计议的事,她为何那么急切。
他害怕她做出什么大胆的举动,以身犯险,又或者像上次斩断齐岳两家关系时不够斩草除根。
琴弦断了不是好预兆。
他叹了口气,走到窗前,对面漆黑的书房没有半点光亮。
有时他能轻易看透她的心思,可有时,她又像一个谜。
晏北寒想到码头一别时,岳小舟决绝的背影。他能够感到她是有话要说,可最终那些话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
情爱,信任,职责,她什么也没给他留下,只留下了那个背影,沉淀在记忆中,却越来越清晰。以至于昨夜,晏北寒做了个噩梦,梦里岳小舟身上插了一把雪亮的钢刀,慢慢地沉向水中,他拼了命去救,却总是在触到她指尖的一瞬又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拉扯开。
就是在昨夜,他从梦中惊醒,平静下来后,晏北寒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床上铺展开的软缎。那一夜,他们就是在这张床上抵死缠绵。
站在窗前,晏北寒感觉到一阵寒意,他害怕自己失去岳小舟,就像梦里一样,无能为力。
这一生,他一直在不停得失去,可是唯有她,他一旦拥有,便根本无法想象有一天失去后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夜色下,晏北寒向着岳小舟的书房望去,那一片漆黑渐渐地点燃了他心中的火焰。
、真假复虚实
在激流中,有人选择做岛,有人选择做船。
岳小舟靠在桅杆上,望向北方,不知自己此刻是在随波逐流还是正在砥砺风浪。
自从归云号被她亲手焚毁,黑隼号北上已有三日有余。每天,岳小舟都会再核对一次与徐俨约好的时间,生怕出了差错,全盘皆输。
她已经压上了自己的全部。为了这个计划她错使岳鸢身受重伤,舍弃了晏北寒对她的感情,而自己又在一艘靠金钱与共谋得来的“盟友”船上。
想到这里,岳小舟直了直背,侧目去看正仰天躺在甲板上大睡特睡的邵千帆。
这两日他每天都在自己目所能及的范围内打瞌睡,一躺下就睡熟,半点动静都没有,看得人眼红嫉妒。岳小舟已经两日都没有入眠了,眼下一片乌青不说,脸色也很是憔悴。看着邵千帆舒服地翻了个身继续好眠,岳小舟气得别过脸去,再不看他。
忽然,她怔了怔。
恐怕自从三川码头一别后,晏北寒也再没睡过一个好觉吧。
岳小舟心中泛起酸楚,她垂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还有裙裾上的血点,静静地愣起神来。
“有心事?”邵千帆忽然睁开了眼。
岳小舟瞥了他一眼,没有答话。
“闷着不如说出来,”邵千帆坐起来抻了抻腰,“也好给我解解乏。”
岳小舟沉默了片刻,一丝笑意浮上脸颊,“也好。”
没有想到她答应得那么痛快,邵千帆愣了愣,复又挑眉一笑,“不如先让我猜猜?”
岳小舟点了点头。
“你在惦记岳鸢的伤。”
“这个还用你说?”
“你担心徐俨完不成任务。”
“他比你要可靠得多。”
“难道……是我?”邵千帆的笑里三分戏谑七分慵懒,眼睛却漆黑晶亮。
“没错,”岳小舟大方地直视他逼人的目光,“我在想,这样冒险的计划里,我却将身家性命托付给一个心思不明的人,真是荒谬。”
“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了,”邵千帆不知从哪里变出了支牙签,漫不经心地叼在口中,“看来,你也没有我想象中的神通广大。”
岳小舟面无表情,慢条斯理地说道:“你海匪的背景不难查出,可是你与齐睿白的恩怨我却无从知晓。他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你真的打算一直瞒下去?”
“我什么时候瞒过你,是你自己没问过。”
“那我现在就问你,为什么一定要置齐睿白于死地?”
沉默中,一只落单的水鸟从黑隼号上空飞过,叫得急促凄凉。
“我姓云,这个理由就足够了。”邵千帆脸上的笑容不知不觉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凌厉和黯然。
岳小舟一惊,“你是云谷城云家的人?”
“还有哪家姓云的和齐睿白有仇吗?”
“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岳小舟低声道。
“小时候我就被送到了沧南,那时候顽劣,改了个名字便到海上闯荡,跟了师父,成了海匪,最后还有了这黑隼号。”邵千帆苍凉地笑着拍了拍甲板,“中途回了一次家,被我爹狠骂了一顿后又跑了出来,本以为还有机会去认个错,可惜,等我再回来时,云谷城就是现在的样子了。”
岳小舟低下头,愧疚悄悄缠绕在心间,她想说声抱歉,又觉得格外虚伪。她本来是想试探邵千帆的虚实,没想到最终得到的答案却让自己心底原本就紧绷的弦急促地跳动。
“对不起,我……”她抬头,话说到一半便被邵千帆近在咫尺的脸堵住,他是什么时候靠过来的!
“所以,最开始的时候,我是真的恨你。”邵千帆将手搭在岳小舟的肩上,凑到她的耳边,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恨你助纣为虐,恨你不择手段,恨你为什么有那么多迫不得已,让我想像恨齐睿白那样恨你彻骨却根本做不到。”
邵千帆夜一样深邃的双眼烙入她的眼中,肩上传来阵阵钝痛,她咬唇不语,静静的与他对视。
“啧啧啧,真是我见犹怜啊!”邵千帆忽然笑了出来,原本阴鸷的面容霎时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戏谑的邪笑,他伸手捏了捏被惊呆的岳小舟的脸颊,哈哈大笑起来,“你真的信了?”
岳小舟瞪圆了眼睛,被一口气憋得脸都红了起来,竟忘了躲他的手。
“云家的人会在沧南?还当上了海匪头子?”邵千帆又拧了拧,“笨蛋!”
“啪”的一声,他的手被愤然打掉。
岳小舟利落起身,抬腿便走。邵千帆不等她迈步,一把抓住她的手,硬是将她整个人扯了回来。
“放开。”岳小舟冷冷地说。
邵千帆盯着她冰窖一样的双眼,流里流气地咧嘴一笑,“真的不想知道了?留下来我就告诉你。”
“留下来让你再戏弄一次?”岳小舟动了怒,两片饱满的唇瓣几乎抿成了一条不带弧度的粉线。
邵千帆没有说话,笑容在他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