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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的目光皆汇集到了晏北寒和岳小舟身上,原本晏北寒的身份就引人猜测,况且还是身无长物便做了岳家的入赘女婿,流言蜚语从未断过,如今有了这样好的窥视良机,大多数人都抱了隔岸观火的乐趣。岳小舟看到齐睿白的脸上也是颇为玩味的神情,她心中冷冷一笑,这样的危机又怎会难住自己。
正欲开口解围,晏北寒的手忽然在案几下握住了她已攥成拳头的手,紧接着他徐徐如春风的声音便在耳边漾开,“那北寒恭敬不如从命,就献丑点评此琴一番。”
似乎是没有预料到晏北寒答应的如此爽快,岳仲泽也是一愣,可很快眼中又闪过一道怨毒,“方才王爷也说,闻声方知琴色,妹夫你不如先弹奏一曲,熟悉此琴后再加以品评如何?”
岳小舟有多大力握拳,晏北寒的手就用多大的力气将她的五指硬生生地掰开,捏在自己温热的手掌中。她看向晏北寒,眼中闪过忧色,却见他优雅地起身松开了手,淡淡看着自己一笑。那个笑容像是有诡异的力量,刚刚的怒火攻心竟平缓下来,只是望着晏北寒离席的背影,岳小舟心底的担忧却只增无减。
“请齐小姐借琴一用。”晏北寒走到莲台中央,身姿挺拔犹如芝兰玉树,他接过琴并不放在琴几上,只是撩起下摆优雅地席地而坐后怀抱琴身,捻弦试音。
几声空蒙的短音后,晏北寒徐徐将十指列于琴上,抬眼看着岳小舟悠然一笑,拨动琴弦。
岳小舟从没有听过这样动人的曲调,一连串的旋律和着一旁的溪水潺潺流到了心底,风过松涛,雪染霜天,仿佛天地间只剩下空旷的混沌,而在一片混沌中,清晰的弦动荡出千回百转的变化,时而高亢时而低吟,最后归于一阵残云漫卷中,戛然而止。
琴声止而四周寂静,众人早已如痴如醉,坐在主位上的齐睿白忽然起身击掌三声,而后是山呼般此起彼伏的喝彩。而晏北寒仿佛只是做了一件极普通的事情,在喝彩中泰然自若,双手将琴奉还给秦悦薇,又向着岳小舟微微一笑。
松了一口气的岳小舟先是舒展的回以笑意,而后却在心底疑云丛生,她捡回来的冒名晏家夫君似乎比正宗的世家子弟要更为脱俗不凡。那她捡回来的人又到底是谁?
“此曲只应天上有,不知晏公子有何高见?”齐睿白回身落座,目光却是流转过岳小舟再落回的晏北寒身上。
晏北寒颔首一笑,声如磬音:“好木造好琴,自是佳品,只可惜金丝楠虽然稀有却与黄花梨一般只适合打造屋梁家俱,但无法做出好琴来。”
“悦薇愿闻其详。”见众人都对这话讶然,齐悦薇自己也心中一动,急忙问道。
“相传百年前北虞国亡国君主为搏佳人一笑曾以骨做琴技惊四座,这事听来暴虐昏聩却也耐人寻味。可见好琴并不在于珍贵的原料质地,更贵乎材有所用。多年来琴多以桐木为依,好的檀木在能工巧匠手下也能成为名琴流芳百世,但桐木并不昂贵也并不稀有,只因合适为琴故而为琴,因而并不是只要木料珍稀再加以名匠雕凿就可以称之为琴,剑有剑胆,琴有琴心,只图稀世罕见把琴当做玩物却忘记琴的本心,这无异于买椟还珠。此琴的确为精品无疑,但音质不纯,共鸣有涩,若当做金丝楠木臻品收藏自然价值千金,但如若当做琴来弹奏则一文不值。”
岳小舟听罢后看向脸色已紫涨如猪肝的岳仲泽,不由自主心花怒放了起来。可她终究是撑着温婉的笑,看了看齐睿白又看了看岳文谦,最终目光凝在了曲觞台中央的晏北寒身上。
她忽然知道应该给晏北寒补上什么样的生辰贺礼了。
雅集终散之后,岳小舟和晏北寒甚至比来时还要更忙,许多世家的子弟都想与晏北寒结交,甚至有些高门的当家来为自家的女儿打探晏北寒是否还有尚未婚配的兄弟。直到黄昏时分,二人才登上马车,真正歇下气来。
晏北寒看着一旁不住喝水的岳小舟,完全没了之前的气势。他也不知为何在那一瞬间决定挺身而出,那一刻他的心中只想着要保护岳小舟,免她尴尬,免她遭人耻笑。但他心中一直知晓,岳小舟对无法掌控的人和事始终抱有戒心,而那正是他最不期望的。
“小舟,我并不是有意隐瞒……”晏北寒最终还是决定开口,他看着岳小舟一双仿佛永远隐没在黑暗后的瞳仁,心中回荡着从未有过的忐忑不安。
“不过问你的故事是我自己承诺过的,”岳小舟似乎看穿了他的担忧,淡然一笑,“我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这点信誉还不在话下。”
晏北寒的事还能再缓一缓,毕竟他的背景对自己并无影响。岳小舟沉下眼帘,心中还是烦乱。只是岳文谦和岳仲泽却是不能再等了。
马车徐徐向前,饮了些酒再加之应酬繁多,岳小舟疲惫不堪地闭目小憩。车内漆黑一片,晏北寒想再像之前一样鼓起勇气去握住沉睡中岳小舟的手,却最终只是双手握拳,静静凝视着她倚靠在黑暗中的容颜。
这一刻他离她这样的近,却又那样的远。
、情雾起心岚
五月本是三川城多雨的时候,可今年,连一次迷蒙小雨都不曾下过。枝头刚刚盛开的花都垂头丧气地挂着,没了春日的生机。
岳小舟早早命人晨昏提水注满院中的几只瑞兽水缸,又让花匠每日为府中的花草浇水,因而岳府的草木依旧繁茂茁壮。
同样繁茂的还有登门的拜帖。晏北寒自鉴花雅集回来后成了名满三川的人物,世家子弟无不想要结交,可他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依旧每日到账房向岳文谦学习理账之道,只是偶尔应约出门。那一日晏北寒出门后忍冬偷偷跑到岳小舟的书房来,扭捏了半天才开口。
“小姐,你是不是也该关心一下姑爷都和什么人出去,去了哪里啊。”
岳小舟愣了半晌,脑子里刚刚还全是为造新船购入木材的种类和银钱数目,一下子有些回不过神来。
“那些拜帖我都看过,”她顿了顿才开口,“都是朱门世家的子弟,多结交一些也是好事。”
忍冬撇了撇嘴,低声嗫喏,“世家子弟的身上可不会有那么呛人的胭脂……”
“胭脂?”岳小舟又一次愣住了。
“从账房回来还好,可姑爷每次和那些递上拜帖的人出去回来后衣衫上都是一股子胭脂味,小姐就从没注意过?”
岳小舟努力回忆,最终还是睁着一双迷茫的眼睛直勾勾看着忍冬。
“小姐!”忍冬气得直跺脚,“姑爷就算性子再好那也是个男人!天下男人哪有不花心的!你和姑爷两人感情虽好,但也不能一味纵了他到外面胡来!”
岳小舟用力地点了点头,见忍冬放心地离开后她才如释重负地靠在太师椅里,她还没在家里的仆人面前这样窝囊过。桌上潦草摆着几个账簿和清单,岳小舟将船只的数目与购入木材的数额核对了好几次,居然发现每一次的数目都开始对不上。
重重将笔一撂,她闭上眼努力回想,没有想出晏北寒这几日和平常有什么分别。至于身上的味道……她似乎每日都和他只说说账目的事便各睡各的,从没接近,当然也注意不到这样的细节。
岳鸢从门外叫了两声无人答应,还以为是岳小舟又累得趴了桌子,结果进来一看,发现她正拿着衣袖挡着自己的脸猛吸气。
“小姐?出什么事了?”岳鸢慌忙走过去。
“你来得正好,你问问,我身上有味道吗?”
岳小舟几乎把自己贴到岳鸢的身上。
“什么味道?”岳鸢凑近闻了闻,“没有啊,什么也没有。”
岳小舟有些失落地坐回到椅子上,窗外槐花如雪正纷纷飘落,槐香不复,书房里又好久没点过郁州白檀,自然她身上没什么味道。
岳鸢不知道岳小舟在想什么,只是她脸上的表情有些陌生,犹豫了片刻后才开口:“小姐,你让我查的事有眉目了。”
“我还有一件事要你去查。”岳小舟心中忽的一颤。
“那……小姐是先听这件还是吩咐下一件?”岳鸢总觉得今天的小姐实在是太不对劲了。
一阵风吹进屋来,桌上几张凌乱的船只图样被吹得四散落地,沙沙的声音钻入耳朵,岳小舟心中的不安也被风吹得一塌糊涂,自己为什么会在意这件事?晏北寒能够渐渐融入这样的生活她应该高兴才对,一个棋子的最大用处不就是物尽其用么?她在恍惚中回过神来,暗暗掐了掐自己的手心,“不了,什么也不必查了。来,和我说说之前要你打探的事吧。”
其实,自雅集回来后,岳小舟就一直在谋划,到底如何才能拆散齐悦薇和岳仲泽这对齐睿白与岳文谦的共谋联姻桥。齐睿白想利用岳文谦在岳家谋取更多好处,那就得帮他做好坐上高位的铺垫。让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