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菁从王座下面一眼看去,在她的眼角竟然连一丝细纹都寻不见。
她的唇边挂着明显的笑容,态度温和当中又不失威严,透着一种浑然天成的大家之风,不骄不躁,有睥睨天下之威。
彼时叶阳氏也正眉目含笑,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眼前徐徐走近的秦菁。
那少女的目光沉静,仪态雍容,自殿外款步而来,明黄锦缎绣制的凤袍逶迤在身后铺开,于明艳的红色地毯上洒下一片夺目的光辉。
那容貌第一眼入目的不是惊艳,但整个人站在那里,就能给人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此女擅权术,胆色过人。
颜家人的话,她是不会全信的,但自己派出去的探子得来这样的评断却是大出所望。
眼下朝中风云案卷,娶回这样的一个女子,才是对太子日后登位的最大助力,更何况——
一举两得,还可以借助和秦氏的关系来限制楚越手中兵权。
“小女荣安,参见西楚皇帝陛下,皇后娘娘!”就在双方各怀心思的打量之下,秦菁转眼已经到了御前,屈膝拜下,对着上座的楚明帝和叶阳皇后行了大礼。
“平身!”楚明帝颔首,音色有些暗沉,不怒而威。
“谢陛下!”秦菁道,垂着眼睛规规矩矩的不再去看任何人。
“来人,赐坐!”叶阳氏含笑说道,声音里仿佛都带了笑,稍稍侧目过去掩着嘴和楚明帝咬耳朵,“皇上,您瞧这孩子,人生的俏丽,仪态也好,秦皇陛下教养出这样出色的女儿,真是叫人羡慕呢!”
初次见面,叶阳氏对自己挑媳妇的眼光还是十分满意的。
而显然,她更是个十分周到的人,即使眼下秦景帝听不到,也不动声色的恭维一番,这便算是拉近了两国关系。
“你的眼光,自然是没有错的!”楚明帝淡淡说道,言辞间却对这个未来儿媳持了保留意见。
叶阳皇后眼底一闪而过一丝不自在,忙是不动声色的端起酒杯来抿一口酒掩饰过去。
秦菁被宫婢引到帝后下首特定的席位上落座,坦然迎接来自四面八方各种审视的目光。
楚明帝那里却又召了萧羽上前,寒暄了很长时间。
秦菁手里捧着茶碗,只做不经意的垂眸细细聆听,心中飞快的论断——
这个楚明帝,的确是一个很有远见的帝王,即使是为她而设的接风宴,席间他所瞩目更多的却是大秦的使臣——征西大将军萧羽。
萧羽博闻强记,自幼无论兵书还是古籍都多有涉猎,而且他本身就是个十分心思敏捷的人,所以虽是第一次担这种差事,面对楚明帝提出的各种问题也都应答如流,圆滑得体。
那里楚明帝与他说了好一会儿话,一直到叶阳皇后在旁提醒才罢,命人将他和随行的莫如风还有另外几名使臣一并引着到席间落座。
因为是接风宴,所以需要交涉的事情不多,楚明帝又象征性的说了两句话,旁边一席上楚越的生母卢妃已经含笑吩咐人引了歌舞进殿。
丝竹声起,穿着绯色舞衣的舞姬们鱼贯而入,柳腰纤细翩然而动,将殿中灯火的光影映衬的又再明艳三分。
为了表示对秦菁的礼遇,但凡有资格入席的后妃公主们都纷纷上前给她敬了酒。
说也奇怪,这楚明帝虽然看上去正值壮年,但是他膝下子嗣近年来却再无所出,最小的儿子楚越和楚临也都已经十七岁,再就是一个很不得宠的四公主,今日晚宴人也未到。
秦菁心里一边想着这些无聊的事情打发时间,一边礼貌得体的回答着叶阳皇后偶尔飘过来的问题。
殿中歌舞升平,正是推杯问盏最热闹的时候,不知道怎的殿外忽然传来厚重的雷鸣声,其声低缓暗沉,但却雄浑有力,震在人心,仿佛这座宫殿都在隐隐颤抖。
只是明明所有人都听见了,但是殿中歌舞声却一切照旧,仿佛谁都不关心那殿外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一般。
上座楚明帝双目微阖,惬意的单手在膝上打着拍子听下面如淙淙流水般涌动的乐音,旁边叶阳皇后笑容满面的看他一眼,然后抬手招呼了自己的近侍海公公上前,悄声吩咐了两句话。
海公公谨慎的应下,转身无声无息的从侧门悄悄退了出去。
殿中饮宴的气氛热闹不改,但秦菁看的出来,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已经慢慢流露出些许的不自然,只是楚明帝不动,他们便强忍下来,半点声色都不露。
半晌,直至乐师手下这一曲奏完,丝竹骤停,远处那雷鸣声像是突然加重数倍迎面击来——
那是鼓音!虚设在西楚皇宫大门外所谓“鸣冤鼓”几十年未曾有幸响起的鼓音。
殿中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楚明帝缓缓睁开眼,目光似乎还有些迷蒙的侧目看了叶阳皇后一眼,懒洋洋道:“皇后可听见什么声音了?”
叶阳皇后从容的露出一个笑容,回道:“臣妾已经着人去宫门口查看了,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哦!”楚明帝细吟一声,正待要坐直了身子,殿外已经有个内侍装扮的人迎着洞开的殿门疾步而来。
叶阳皇后的脸色微变——
来人不是她派出去查探消息的海公公,而是楚明帝身边太监大总管张惠廷!
怎么回事?
叶阳皇后心中巨震,下首太子楚风与她对望一眼,也不觉露出凝重之色。
张惠廷快步进得门来,当众跪拜,脸色不太对劲,还不及说话,门外又是一人疾步而来。
见到海公公,叶阳皇后下意识的想松一口气,然则还不等她这口气提起来,脚下张惠廷已经伏首于地道,“陛下,七国舅求见!”
秦菁不明所以,殿中众位西楚朝臣也都茫然的面面相觑,只有叶阳皇后的脸色变得最快,几乎是瞬间已经沉了下来。
楚明帝那里都是拧眉想了想,紧跟着却是微微抽了口气,声音紧凑道:“你说谁?”
“七国舅。”张惠廷重复,紧跟着补充道,“前骁骑营副都统,叶阳晖叶阳大人!”
叶阳晖?前骁骑营副都统叶阳晖?
在场的老臣们茅塞顿开恍然大悟,而叶阳皇后的嘴唇一颤,连带着席间的武烈侯叶阳安脸上都跟着哗然变色。
十八年前叶阳敏死后,那个孽障就跟着辞官隐退不知所踪了?那么现在他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又来求见楚明帝是意欲何为?
楚明帝眉心微蹙略一沉吟,紧跟着外面海公公也惊慌失措的奔进来,猛扑在张惠廷身边,颤声道:“皇上,娘娘,不好了,翔阳侯让人在外擂鸣冤鼓,这会儿已经不顾侍卫阻挡,砍伤了十余名侍卫,持刀闯进宫来了。”
翔阳侯?为着颜家兄妹遇刺的事?
即使是武官入朝,也是不允许携带兵刃的,未经皇帝允许,私携兵器入宫等同谋逆,这翔阳侯是疯了不成?
想到他手上握着的三十万大军,众人都禁不住心中忐忑。
楚明帝面色如常,甚至没有多看他这些臣子一眼,只就略略自己思索了点事,然后骤然抬头道:“把他们都宣上殿来吧!”
“是!”张惠廷应道,转身匆匆而去,却是只在他刚出门,外面已经传来一声粗犷的暴喝声,“全都让开,我要见皇上!”
“侯爷,侯爷——”张惠廷慌慌张张的追,那颜玮却终究是没等得及他通传,转眼已经跨进门来。
他手里一把精钢打造的厚重战刀,上面有血迹未干,看来闯宫杀人的话便是实证在此了。
那刀的样子已经有些陈旧了,那些与他同朝为官的老臣都认得——
正是当年为楚明帝出生入死在沙场上用的那一把。
翔阳侯这般悲壮的出场阵容,当真是把在场的所有人都惊了一把。
“听闻颜卿求见于朕?不知所为何事?”楚明帝气定神闲,语声淡淡。
“陛下,老臣老年才得一女,实属不易,现在她无辜枉死,请陛下为臣做主,还我女儿一个公道。”颜玮的眼睛充血,两鬓添霜的沙场老将说着眼圈已经红了。
紧跟着,几乎所有人都猝不及防,却见当堂而立的七尺汉子骤然屈膝一跪,再抬头时已经是满脸悲壮的泪痕。
这样的父亲,是秦菁一生都无缘得见的。
只是现在她却无暇为这老者的爱女之情而生出感慨来,所有的思绪都凝结于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上——
颜汐死了?
那个明艳鲜活的少女,就这样归为一捧黄土了吗?
白奕不会这么做,他们的目的,不过就是为了挑起翔阳侯与宫中派别之间的矛盾,引他起事大闹京都而已,颜汐死与不死,并不是那么重要。
她对颜家人祸水东引之举是有不满,但还不至于必须得要杀人才能泄愤。
事情,好像再一次超出她的掌控之外了。
全殿上下都是此起彼伏的抽气声,连楚明帝也像是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