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筹谋。譬如这一两年间,玉真公主就要出降。届时请皇后做主,将你列在陪送宫人之中,也就出宫去了。出去以后再求公主替你安排。只是眼下,你万不可再去咸阳宫。”
她茫然地点了点头,这个主意听起来有些渺茫,她连玉真公主的面都没见过。何况,哪里还有一两年可以拖?
郑半山似乎也觉得信心不足,又叮嘱道:“皇上想纳你为妃嫔,太后这一关就不容易过得去。尽量拖,拖得一时是一时。”
徐太后看不惯她,竟成了她最后一点希望。
第六章深柳01
日色从永定门的城楼上斜照下来。初夏的空气愈发燥热,风中没有一丝儿凉意。岸柳浓如妇人的云鬓,沉甸甸地垂在平整如镜的河面上。几片最晚的柳絮不知从何处扑来沾在脸上,愈发惹得人烦乱。
礼部员外郎乔长卿净了个手,从随从手里接过帕子抹了抹脸,叹声气爬回马上。官道尽头的点点烟尘,忠靖王世子的车驾硬是一点儿影子都没有。
上月底皇帝便下令召世子入京探望太后。此举自是为了钳制忠靖王,可表面文章还是要做。为了表示对徐家的亲善之意,皇帝特意让礼部官员出城亲迎。此举已是逾矩,太后却尤嫌不足,连徵王杨楝都一并支使了出来。
然而受到隆重礼遇的世子,却从辰初一直耗到正午,迟迟不肯出现。徵王那边的人马亦有些动摇。乔长卿和徵王不熟,猜不出徵王对他这位内兄到底是何感想,因此不敢与之商议。
程宁仰起头来,劝道:“殿下,去树荫下避一会儿吧。”
徵王杨楝骑在马上回头看了一下,跟出来的内侍们全都一脸疲惫,便道:“你们累了就去休息一下吧。”言下之意,他自己是不动的。
程宁低声吩咐大家轮番去乘凉,自己依旧陪在徵王的马边。杨楝一身武弁装束,背脊挺直,神色沉静,碾玉似的面颊上没有一滴汗水。程宁想起万安二十八年,庄敬太子代先帝行冬至祭祀,从午门一直步行到天坛,身边还带着年幼皇孙。大家以为路途辛劳,只怕杨楝走不动。没想到小人儿穿戴着比他自己还重的冠冕,紧紧追在父亲身后,一声都没吭……天家的肃穆容止,原是他自小就做起的功夫。
“来了来了。”
乔长卿翘首望去,一队铁骑出现在河对岸的大道上,粼粼铁甲在日光下发出夺目辉光。文官很少见到这样的阵势,乔长卿大吃一惊。他迅速地瞥了一眼徵王。徵王竟一脸淡然,犹视若无睹。乔长卿心中一凛,打马上前,在这边桥头高喊:“世子!军士不可入城!”
他这句话并未奏效,打头的一人一骑直冲到桥上猛然刹住,白马高高地扬起双蹄,岸上众人都望见了银盔下那张神明一样英气勃发的面庞。忠靖王世子徐安照控住胯下的宝驹,朗朗笑道:“大人别介意。这些都是我的生死兄弟。他们已经陪我赶了半个月的路,眼下要看着我骑马进城。朝廷的规矩我们是懂的,并没有犯上作乱的心思。”
乔长卿道:“世子这是什么意思!朝廷规矩,外藩军队当于城外五里扎寨,怎能到城下!”
话虽这样说,铁骑们却毫无停下的意思,眼看到了那边的桥头。乔长卿两手发抖,他这边只有一队京营军士和几个礼宾官员,要想拦住声威赫赫的徐家铁骑大概是做梦。如果任他们冲到城门下,后果不堪设想。他正要招呼京营拦下,余光忽见一人一骑从身边掠过。徵王赶到桥上,轻轻停在徐安照的鞍旁,忽然展开一脸温如春阳的微笑:“世子别来无恙。”
“殿下金安。”徐安照踌躇了一下,只得跳下马来行了个大礼。
“你我兄弟,何必多礼。”徵王等他礼毕即下马搀扶,一边扶起一边却将他挽在身边,情状十分亲切。
“表兄,祖母怕你路上辛苦,特意让我先过来看看,”他附在徐安照耳边,轻声道,“别让我作难。”
徐安照定睛瞧着,杨楝笑容粲然无瑕,有如新开宝镜,似乎清清透透地照见了他的心底——他竟被这容光眩了一下。他原也不指望能带兵入城,不过是想小示锋芒。沉吟片刻,他便挥挥手,让铁骑退了下去。
杨楝一边挽着徐安照往桥下走去,一边却亲手牵过了他的那匹神驹。如此徐安照却也不能再上马了。两人携手走到岸边,杨楝忽然站定,笑道:“还有一事要向表兄贺喜。”
徐安照一凛,却见一个老年内官毕恭毕敬地捧上一个剔红大方匣。杨楝接了过来,便递给徐安照。徐安照只得双手接了,掂不出里面有什么玄机。
“这是皇上赐给忠靖王世子的乌纱、玉带和蟒服,”杨楝肃然道,“请世子换上蟒服,随我一同骑马入城。”
“哪有在城门下换衣服的!”徐安照怒且笑道。
杨楝用马鞭指了指,城下早就搭好了一顶青庐。“行帐备得潦草了些,还请世子包涵。”他虽是笑容可掬,话却说得不留余地,“或者世子是想到城楼上去更衣?”
城楼上的守军早已聚了过来,一丛丛明晃晃的枪头在城垛间闪烁。“那又何必?”徐安照嗤笑道,“本想请太后观赏一下军中新打制的盔甲,这下……倒是我想得太多了。”
难道他还想带甲入宫?杨楝心中闪过一声冷笑,嘴里却轻描淡写道:“这蟒服也是内府新样。皇上一说要赐衣,太后就亲自去针工局为你选了来。她老人家见你穿上,必然欢喜。”
徐安照无话可说,自家捧了盒子,一头钻进了青庐之中。
至此乔长卿才舒了一口气,忽觉出自己的中衣早就湿透了,冰凉凉地贴在背上。他不由得望了望徵王杨楝,却见杨楝眼神一动——一驾绸纸帐幔的四轮马车从桥上过来了。车后跟着仪仗,都是忠靖王府的扈从。马车从桥上径直冲来,甚为无礼,杨楝不由得把手放在了佩剑上。
车忽然停在了他面前,帘子一掀,亮出明丽如朝日的一张面庞。沉闷的空气骤然被照亮,所有人的眼睛都转了过来。
“楝哥哥。”车中少女清亮地叫了一声。
杨楝想起来了。他悄悄松开握剑的手,俯身对那少女道:“徐小姐……就要进城了,把帘子放下来吧。”
第六章深柳02
徵王杨楝与忠靖王世子徐安照并辔自朱雀大街行过,银鞍白马,公子翩翩,一路引得行人纷纷驻足观看。行至午门广场,正遇见下朝,满朝朱衣青袍自承天门内滚滚涌出。人群让开两边,徵王与世子亦缓下马步。有人拜徵王殿下,徵王便在马上一一回礼。也有人认出了世子,笑着上前寒暄。更多的朝臣只是一言不发,远远看着皇帝布下的这场好戏。沈弘让站在人群后面,轻轻拦了一下谢迁。
忽然有人嚷了一嗓子,声音不大不小,仿佛特意要让谁听见似的:“徐家婿。”
杨楝忍不住回了一下头,眼前所过只是清一色的乌纱帽下一张张漠然的脸,分辨不出任何意义。这三个字清晰入耳,徐安照只是微笑,装作没看见杨楝攥紧马鞭的手指。而车中徐家小女竟然在心中绽开了一丛明媚的花朵,默默回味了一会儿,才想起人家说的是她那个早亡的姐姐。
徵王和世子按例去后朝参见皇帝。徐安沅则径直去了清宁宫。徐太后见她先到,吃了一惊:“为何连你也来了?”
徐安沅一边盈盈拜下,一边笑道:“好叫姑祖母得知,我怕哥哥旅途寂寞,也陪着他来看看帝京的风光。”
“安照那样的人怎会寂寞?倒是你父亲,竟肯放你走这么一趟。”难道一个世子做人质还不够吗?徐太后也知道这个侄孙女最是任性好动,只能嗤笑道,“帝京风光可好?你又不是没来过。”
“不好,哪里比得上西湖。”徐安沅撇撇嘴,滚到徐太后怀里,“不过帝京有姑祖母疼我,这就是杭州万万比不上的了。”
徐太后轻抚着女孩垂在膝上的一卷青丝,半透明的皮肤下透出柔美的玫瑰色。太后若有所思道:“快满十五岁了吧?姑祖母为你操办及笄之礼,你看可好?”
徐安沅搂着太后的脖子,展颜笑道:“谢谢姑祖母。”
“你想要什么?戏酒、游园?你来得早了些,西苑的荷花未开,玉熙宫也没收拾出来,或者等到夏天再办?”
“清宁宫的花园就很好,不必非要西苑。玉熙宫的戏台子还不如这边的大。”徐安沅想了想,道,“到那一日把宫里的亲戚们都请来听戏,好不好?”
太后眨了眨眼睛,抿嘴笑道:“及笄礼是只请女眷的。”
徐安沅道:“那就上午行礼,下午请皇上和哥哥们过来嘛。”
太后笑而不语,只是瞧着徐安沅摇头,目光闪烁不定。徐安沅便有些着急,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