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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我从剑门世家出身,没本事错过世家败落的刹那,所以只能对着空门泫然,更别提什么发家致富,前途无量,在后来的很长时间里,我一直觉得这个故事差不多就可以终结在这里了,若自己整理,必取名曰:江湖婚嫁告急,用最简单的名覆盖之,让人以为这仅是一篇天真烂漫的小娘子惆然记,至于后半生如何,我大致上已经没兴趣再记录了。
窗外棉云随风,我却觉得晴天大好来的并不是时候,我很自私,觉得自己人生悲剧了,九天上就该乌云翻滚,雷鸣交加,所以看见天地明媚会难过的想哭。
停笔抬头,小豆子正在门外探头,他的身高不知何时起已有门的一半长,不知不觉,岁月也嚣张,匆匆忙忙催人成长老去,我叫他豆豆,他极快的应了一声,脖子撑的长又长,像极了小王八。
“娘。”
“你也快十三了,记住了,生你的才是你娘。”
他想了想,点点头,“后娘。”
我觉得多喊一字很费口舌,最终妥协下来,他只知道我惆然已久,却还蒙在鼓中什么都不清楚,所以小心翼翼的说:“在墙头抓到一直灰鸽,脚上绑着白纸。”
我接过一看,上面有字,是聂子胥寄来的飞鸽,上面写着:大路向东。这是我们约定的暗语,向东朝日,暗示一路顺利。
我起身望着门外红墙,心里百感交集,觉得叫我从悲到喜竟有点伤筋错骨。
走出这扇门,面前废瓦仍见旧色,墙头有鹊两只,不知为何那么喜叫个没完,繁华之夏终于奔穆府而来,一个人用自己的伤心地借我这伤心人缓伤,是我的恩人。
那时候穆怀春站在穆府紧闭的大门前仰头看了看有数十年光阴的府匾,说这趟终是到家了,我摸着他浅浅的一层胡渣,说索性离开浔阳城,他却摇摇头,“走出这座城你还会想回来的。”
那时我想起相濡以沫这四个字,却没告诉他,人们常说,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后者明明那么的洒脱,可我偏不洒脱,这些我也不想让他知道。
今天真是好时光,夏草荫荫,生机勃然,步行到小石亭下却听远处有人叫我,笑声嚣张,竟也学着穆怀春唤着。
“阿福,阿福,啊!”卫小川用扇子压了压被石头砸中的眉心,“以为你和咸鱼一样死气沉沉,没想到活力依旧。”
“你来干嘛?”
“不是你寿辰吗?”
我猛然惊觉,没料到这一年已然在我的南北奔波中过去,从没发觉时间这么快,越害怕时间这东西它就越要在你眼前狂奔不止,要你看见它,记在心里。
“的确是你寿辰吧?”
“是我的诞辰,混蛋。”
其实到了这个份上,我对诞辰与否,歌酒与否已没了多少兴致,因此对于卫小川和婴宁等人的到来感到无比诧异,我说我一个小小没靠山的没落小姑娘根本犯不着人家大老远的奔来跑去。
卫小川与婴宁面面相觑,“什么,我们一直住在你隔院里。”
的确,二十日不出门,对外的了解实在太少了。
我坐下身,看着卫小川朝门外招了招手,两匹露篷马车停在门前,搬酒而进的人络绎不绝,我盯着桌上垒的比我脑袋还高的酒坛,“这是礼物?什么礼物?诞辰礼物?你们想灌死我?”
婴宁把手下三大艺妓带来吹拉,一个个都貌似桃花带水,相比较之下,我颇有些黄脸婆的架势,她坐在我身边拉着我的手说:“姐姐是来看你的。”
我抽回手,指着小豆子,“谁让你把我生辰说给他们听的?”
“是爹说的。”
“他人呢?”
“走了。”他见我脸色大变,连忙补充:“爹已经出去五天了,他说今天会回来。”
再美的烈阳都有落山的一刻,我靠在门边等着,直到夕阳也消失,也没听见有人叩门,屋子里又是一阵喧闹,我回头看着他们接着我的诞辰早已微醺半醉,纵情欢笑,觉得眼前的画面与从前的景象重叠,去年今日此门中,那些人都还在。
很久过去,暮色至,萤火落在枝叶上,屋子里的人都倒地酣睡,四周安静下来,只有我那半杯酒绕来绕去没吞下去,我想穆怀春也不会再回来了,这样想着,忽然觉得心里竟那么平静,比忐忑好了太多。
远夕阳,近黄昏,我打算和所有人躺在一起,睡过去算了,撑门站起,只是一个动作之间就看见穆怀春站在几丈外的两个圆门之间,他摆了摆手,笑道:“祝骆大小姐美貌依旧,千年不老。”
我准备好的笑容没来得及上脸,只匆匆说了些胡言乱语,那些意思无非是想他知道,我是打不死的小强,跟着他一点问题也没有,之所以这样着急,是因为我知道总有一天他会以保护我为借口离我而去,即使他的理由都是事实,对我来说也是借口。
他今天又穿着那些旧的不能再旧的大氅,手腕位置已磨成石灰色,遇到他之后我总在想,为何我变了那样多,他还没变,如今想起这些,心里酸的不能再酸,无论是三年还是十年,他一旦沉睡在身体里,于他来说都是朦胧岁月,不曾经历。
我说:“大叔,你去哪里了?”
“去给你找一份礼物。”
他把手放进怀里,正准备拿出那东西,我用手按了上去,“如果是休书就免了。”
真的不出我所料,一张白纸一个休字,这是他那时说过最糟的结局。
他揉了揉我的脸,“我不想和你讲道理,因为你还小。”
我迷茫的接过休书,在手心揉作一团,“你说吧,你对我什么感觉?我知道不会爱我,那喜欢呢?喜欢有没有一点一点?”
我几乎是闭气凝神盯着自己的鞋尖,心里琢磨着,他若真的狠心说出不喜欢我,我就大哭大闹抱着他一起跌到旁边的井里去。
他垂头在我耳边说:“有人从不懂小鬼的心,有一天他喜欢上一个嫁不出去的臭丫头,却不得不抛弃她,他知道,这小鬼会理解的。”
我还未来得及再反驳一句,他已经扭头对着几扇拱门外的人说:“我此生没肯让过什么,但你肯半路折回,必然心里放不下她,既然都不小心把她娶了总不好不清不楚,今天我就把这小鬼让给你,你今后要好好待她,别像我一样做了下等相公,不知她冷不知她暖,最后还要把她丢了,她已经嫁了四回,再嫁就出不去了。”
这就是穆怀春送我的礼物,给了我一个新归宿,还有一封被我揉烂的休书,彼时我站在他面前,却看不清他的脸。
他转过头,对我低眉顺眼的微笑,其实他看上去不过只是个成熟的少年,风霜不染眉梢,尘土不沾发尾,是我一直任性,从不曾好好叫过他。
这一回我以为他牵袖子便走,他却在邵爵面前停住,道:“她很任性,你要有为了她和你师父翻脸的觉悟,也要有为了她和天下人翻脸的准备,还有,如果不想被她吓到就不要弄哭她,感动也好伤心也罢都不要,最后,雷雨天的夜里记得在她门前挂一盏灯,一定要是黄纸灯,她怕黑。”
他又道:“小福,有一种人可以拿着剑保护你,却永远不能拥抱你,因为要抱你就要丢下剑,丢下了剑却又不能保护你,我说的这么简单,你明白了吗?
往后也许有一天我们会再见,当然,前提是我还是我,到那时候,你就给我做一顿饭,当是犒劳我也曾为你辛苦过,曾把你放在心口上,小姑娘要学会感恩。”
他一直在说,我插不上嘴,我咬了咬牙,一口血泪的味道,“我会放巴豆,还会诅咒穆怀春被舜息压的一辈子抬不起头。”
他笑了出来,将我拉到身前,额头靠上我的额头,那么近的对我说,“这样也好。
只是话语间,他用匕首割掉我一段长发,缠绕在指间,冲我挥了挥手,背影是一个朦胧的颜色,注定孤独的样子。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他竟然留下这样四个字,我本想告诉他:我可以跟着你流浪,辛苦或心酸,都是一种幸福,可惜我不敢说,越是负担越说不出口。
我转过身,看见满地锃光瓦亮的眼珠子瞬间都闭上了,他们偷看了很久。
我说:“看着别人这么悲惨,是不是很好笑?”
我知道很好笑,只是他们都不笑。
后来也就没什么后来了,我倒床睡了两天,醒来的时候看见邵爵的一只眼睛在木窗的细缝里,随后窗子被他极快的甩上,影子却始终嵌在窗纸上,没有动一下。
“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我打断他,“你又和谁学的?卫小川?”
“不是。”
很难想象他能来记这样自我安慰意味浓郁的诗句,我以为如他这般有强烈自尊心的人都会把那棵小草剁的稀巴烂。
我沉默着,他却还是站在窗外,那影子像是深深刻了上去,我根本不想问他为什么回来,因为我不傻不笨,我可以猜到七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