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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武当派掌门人下山。陆菲青年纪虽老,雄心犹在,知道福
康安此举必将不利于江湖同道,若是推辞不去,徒惹麻烦,当
下孤身赴会,要探明这次大会真相,俟机行事,及至心砚为
汤沛所擒,他便暗中出手相救。
陈家洛、霍青桐等红花会群雄自回疆来到北京,却为这
日是香香公主逝世十年的忌辰,各人要到她墓上一祭。
福康安的掌门人大会被人搅散,又和武林各门派都结上
了冤,自是恼怒异常,便派德布率队在城外各处巡查,见有
可疑之人立即格杀擒拿。不意陶然亭畔一战,文泰来、赵半
山等尚未出手,大内十八高手已尽数铩羽而遁。
陈家洛等深知清廷官场习气。德布等败得如此狼狈,红
花会人物既未惊动皇亲大官,他们回去定是极力隐瞒,无人
肯说在陶然亭畔遇敌,决不致调动军马前来复仇。此处虽离
京城不远,却尽可放心逗留。群雄和陆菲青是故友重逢,和
胡斐、程灵素是新知初会,自各有许多话说。
言谈之间,忽听得远远传来两下掌声,稍停一下,又是
连拍三下。那书生打扮的“金笛秀才”余鱼同拍掌三下相应,
一停之后,连拍两下。无尘道:“五弟、六弟来啦。”
只见掌声传来处飞驰过来两人,身形高瘦。胡斐在福康
安府中见过,知是西川双侠常伯志、常赫志到了。只见他兄
弟身后又跟着两人,手中各抱着一个孩子,奔到近处,见是
双子门倪不大、倪不小兄弟。他二人手中抱的,竟然是马春
花的一对双生儿子。
原来倪不大、倪不小看中了这对孩子,宁可性命不要,也
是要去夺来。常氏兄弟原是双生兄弟,听了倪氏兄弟之言,激
动心意,乘着掌门人大会一哄而散的大乱,混入福府内院。其
时福康安和众卫士腹中正自大痛,均道身中剧毒,人人忙于
服药解毒,常氏兄弟又是一等一的高手,毫不费力地打倒了
七八名卫士,便又将这对孩子抢了出来。
胡斐见了这对孩子,想起马春花命在顷刻,不由得又喜
又悲,猛地想起一事,对陈家洛道:“总舵主,晚辈有个极荒
唐的念头,想求你一件事。”陈家洛道:“胡兄弟但说不妨。你
我今日虽是初会,但神交已久,但教力之所及,无不依从。”
胡斐只觉这番话极不好意思出口,不禁颇为忸怩,红了
脸道:“晚辈这个念头,实在是异想天开,说出来只怕各位见
笑。”
陈家洛微笑道:“我辈所作所为,在旁人看来,哪一件不
是荒唐之极?哪一件不是异想天开?”
胡斐道:“总舵主既不见怪,我便说了。”指着那两个孩
童说道:“这两个孩竟是福康安之子,他们的母亲却是命在垂
危。”于是从当年在商家堡中如何和马春花相遇一段事说起,
直说到马春花中毒不治。只听得群雄血脉贲张,无不大为愤
怒。依无尘之见,立时便要赶进北京城中,将这无情无义的
福康安一剑刺死。
红花会七当家武诸葛徐天宏道:“昨晚北京闹了这等大事
出来,咱们若再贸然进城,福康安定然刺不到,说不定大伙
还难以全身而退。”
陈家洛点头道:“此刻福康安府门前后,不知有多少军马
把守,如何下得了手?单是要混进城门,便是大大不易。我
此番和各位兄弟同来,志在一祭,不可为了泄一时之愤,使
众兄弟有所损折。胡兄弟,你求我做什么事?”
胡斐道:“我见总舵主万里迢迢,从回疆来到北京,只是
一祭墓中这位姑娘,情深义重,世所罕见。在下昔日曾受这
位马姑娘一言之恩,无以为报,中心不安。眼见她临死之际,
挂念两事,死难瞑目。一件是想念她两个爱子,天幸常氏双
侠两位前辈已救了出来,另一件却是她想念福康安那奸贼,仍
盼和他一叙。虽说她至死不悟,可笑亦复可怜,但情之所锺
……”说到这里,心下黯然,已不知如何措词。
陈家洛道:“我明白啦!你是要我假冒那个伤天害理、负
心薄幸的福康安,去慰一慰这位多情多义的马姑娘?”胡斐低
声道:“正是!”
群雄觉得胡斐这个荒唐的念头果是异想天开之至,可是
谁也笑不出来。
陈家洛眼望远处,黯然出神,说道:“墓中这位姑娘临死
之际,如能见我一面,那是多么的快活!可惜终难如愿
……”转头向胡斐道:“好,我便去见见这位马姑娘。”
胡斐好生感激,暗想陈家洛叱咤风云,天下英雄豪杰无
不推服,自己只是个无名晚辈,今日初会,便求他去做这样
一件荒诞不经之事,话一出口,心中便已后悔,他居然一口
答允,以后这位总舵主便是要自己赴汤蹈火,也是在所不辞
了。
群雄上了马,由胡斐在前带路,天将黎明时到了药王庙
外。
胡斐双手携了孩子,伴同陈家洛走进庙去。只见一间阴
森森的小房之中,一灯如豆,油已点干,灯火欲熄未熄。马
春花躺在炕上,气息未断。
两个孩子扑向榻上,大叫:“妈妈,妈妈!”马春花睁开
眼来,见是爱子,陡然间精神一振,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将
两个孩子紧紧搂在怀里,说道:“孩子,孩子,妈想得你好苦!”
三个人相拥良久,她转眼见到胡斐,对两个孩子道:“以后你
们跟着胡叔叔,好好听他的话……你们……拜了他作义……
义……”
胡斐知她心意,说道:“好,我收了他们作义儿,马姑娘,
你放心吧!”马春花脸露微笑,道:“快……快磕头,我好……
好放心……”两个孩子跪在胡斐面前,磕下头去。
胡斐让他们磕了四个头,伸手抱起两人,低声道:“马姑
娘,你还有什么吩咐么?”马春花道:“我死了之后,求你……
求你将我葬……葬在我丈夫徐……师哥的坟旁……他很可怜
……从小便喜欢我……可是我不喜欢……不喜欢他。”
胡斐突然之间,想起了那日石屋拒敌、商宝震在屋外林
中击死徐铮的情景来,心中又是一酸,说道:“好,我一定办
到。”没料到她临死之际,竟会记得丈夫,伤心之中倒也微微
有些喜欢。他深恨福康安,听马春花记得丈夫,不记得那个
没良心的情郎,那是再好不过,那知马春花幽幽叹了口气,轻
轻地道:“福公子,我多想再见你一面。”
陈家洛进房之后,一直站在门边暗处,马春花没瞧见他。
胡斐摇了摇头,抱着两个孩儿,悄悄出房,陈家洛缓步走到
她的床前。
胡斐跨到院子中时,忽听得马春花“啊”的一声叫。这
声叫唤之中,充满了幸福、喜悦、深厚无比的爱恋。
她终于见到了她的“心上人”……
胡斐惘然走出庙门,忽听得笛声幽然响起,是金笛秀才
余鱼同在树下横笛而吹。胡斐心头一震,在很久以前,在山
东商家堡,依稀曾听人这样缠绵温柔的吹过。
这缠绵温柔的乐曲,当年在福康安的洞箫中吹出来,挑
动了马春花的情怀,终于酿成了这一场冤孽。
金笛秀才的笛子声中,似乎在说一个美丽的恋爱故事,却
也在抒写这场爱恋之中所包含的苦涩、伤心和不幸。庙门外
每个人都怔怔地沉默无言,想到了自己一生之中甜蜜的凄凉
的往事。胡斐想到了那个骑在白马上的紫衫姑娘,恨不得扑
在地上大哭一场。即使是豪气逼人的无尘道长,也想到了很
久很久以前,在很远很远的地方,那个美丽而又狠心的官家
小姐,骗得他斩断了自己的一条臂膀……
笛声悠缓地凄凉地响着。
过了好一会儿,陈家洛从庙门里慢慢踱了出来。他向胡
斐点了点头。胡斐知道马春花是离开这世界了。她临死之前
见到了心爱的两个儿子,也见到了“情郎”。胡斐不知道她跟
陈家洛说了些什么,是责备他的无情薄幸呢,还是诉说自己
终生不渝的热情?除了陈家洛之外,这世上是谁也不知道了。
胡斐拜托常氏双侠和倪氏昆仲,将马春花的两个孩子先
行带到回疆,他料理了马春花的丧事之后,便去回疆和众人
聚会。
陈家洛率领群雄,举手和胡斐、程灵素作别,上马西去。
胡斐始终没跟他们提到圆性。奇怪的是,赵半山、骆冰
他们也没提起。是不是圆性已经会到了他们,要他们永远别
向他提起她的名字?
第二十章恨无常
忙乱了半晚,胡斐和程灵素到庙后数十丈的小溪中洗了
手脸。程灵素从背后包裹中取出烧饼,两人和着溪中清水吃
了。胡斐连番剧斗,又兼大喜大悲,这时只觉手酸脚软,神
困力倦,当下躺在溪畔休息了大半个时辰,这才精力稍复,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