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你是……?”罗平安问年轻女子。
罗母从儿子的手中接过中药碗,说:“她都不认识了,她是……”
“别说。”女子摆摆手,打断罗母的话。
罗平安绞尽脑汁想着,头脑里冒出一位赤脚医生的形象,电影《春苗》里的李秀明,与眼前这位赤脚医生相比,反差实在太大了。
“你是大队的赤脚医生吧。”罗平安说。
赤脚医生是文革时期的产物,一般都是自学成才,常住农村,不拿工资,只记工分,看上去和农民没啥区别,却是农村最受欢迎的人,除了有一颗全心全意为村民服务的心,还要经常主动上门送医送药;不但会医治发烧咳嗽拉肚子,还会扎针灸,采草药,甚至给产妇接生,是名副其实的全科医生。
罗母不想为难儿子,将答案告诉他:“她是杨院长家的幺妹,现在是我们大队的赤脚医生。”
“哦,你是杨秀云。”罗平安一脸惊喜。
杨秀云是罗平安的小学同学,也是初中同桌,后来因为罗平安家中缺少劳动力,他不得不辍学回家务农,才与杨秀云分开。
在罗平安的记忆里,杨秀云有着令农村孩子羡慕的城镇户口,吃的是国家供给的商品粮,住在云锦乡最繁华的云锦场,还有一位高干父亲——公社卫生院的杨院长。杨院长也是一名老中医,医术高明,内外妇儿通治,因此很受当地百姓爱戴。
罗平安还记得,1971年他入伍时在公社卫生院体检,当时体重未达标,他找到老同学杨秀云走后门,让她父亲将0改成了8,使他的体重增加8斤,这才混进革命队伍。
罗平安入伍后,就再也没见过杨秀云。在他的印象中,她又瘦又矮,就像田埂上一株不起眼的豌豆花,排队不是站第一,就是倒数第一。可现在,除了个头还那么矮,体型和脸蛋都发生了巨大变化,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走样了。
“你是子继父业,也当上医生了。”罗平安羡慕说。
“我可没有走后门。”杨秀云解释说:“你当兵走了不久,我也高中毕业了,先在你们大队当了两年知青,后来经过群众推荐,才当上赤脚医生的。”
“你老汉(爸)走了,你又没回来,幺妹就住在我们家,天天给我煮中药。寄给你的信,也都是她写的。”罗母说。
“哦,原来信是你写的,怎么不告诉我?老同学。”罗平安没想到杨秀云还能写一手好字,他还以为那些工整有力的字是男人写的。
“雷锋做好事留姓名了吗?”杨秀云一脸俏皮。
“对,你就是活雷锋,记得读书时你就喜欢助人为乐。”罗平安说。
早在初中时代,早熟的杨秀云就暗恋同桌罗平安了,那时候她还不会写情书,就经常帮他写作业,罗平安没时间写作业,放学后要下地干活,但他对同桌的暗送秋波毫无察觉。后来他辍学回家务农,杨秀云的青春小骚动也随之消失了。
看到杨秀云体贴入微地照顾母亲,多少减轻了罗平安失去父亲的悲痛。
罗平安从杨秀云的口中得知,父亲死亡已有半个月了。
那天是个大晴天,罗父上后山砍柴,不慎踩到一条五步蛇。五步蛇毒牙长,排出的毒液多,传说人畜一旦被它咬上,行走五步就会昏倒。
罗父踩到的是一条雌性五步蛇,正卧在枯叶中产卵,它身上的菱形褐色花纹与枯叶颜色差不多。产卵的雌蛇极具进攻性,它一口咬在罗父的小腿上,腿肚子立刻留下两个清晰牙印,一个牙印里还插着半颗毒牙,五步蛇将毒牙都咬断了。
当杨秀云背着药箱赶到罗家时,罗父腿上的伤口仍流血不止,血色乌黑,整条腿肿得跟大象腿一般粗,鼻子嘴巴都在流血,面色青紫,呼吸困难。
杨秀云立刻切开伤口排毒,冲洗伤口,打止血针和强心针,凡是她知道的急救办法都用上了,但还是无法挽回罗父的性命。五步蛇毒液中含有大量溶血毒素,一旦进入人体,迅速导致多个器官出血,坏死,衰竭,丧命。
处理完罗父的丧事,杨秀云才想起给罗平安去一封信,催他火速赶回。不过这封信还在路上。
在罗平安未回家之前,杨秀云一直住在罗家照顾罗母。若不是她一直守护在老人身边,为她治病熬药,嘘寒问暖,罗母是熬不过这个打击的。
现在罗平安回来了,杨秀云觉得可以放心走了,她对罗平安说:“你回来得正好,多陪陪老妈子,她看到你,心情会好一些。”说完走进卧室,去收拾自己的衣服,还不忘拿上那本从不离身的《赤脚医生综合手册》。
“幺妹,不要走,舍不得你走。”罗母堵在门口说。
杨秀云从罗母的身边挤了出来:“平安哥回来了,他会照顾你。”
罗母拉住杨秀云的手:“他住几天就会走,还是你陪我的时间久,你比我女儿还亲。”
罗平安有一个姐姐,已嫁到邻近的石马乡,除了逢年过节,平时很少回娘家。
“嬢嬢,你放心,我会经常来看你的。”杨秀云嘴甜说。
罗平安想起了什么,打开旅行袋,从里面取出艾冰送的两瓶西风酒,递给杨秀云:“太感谢你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谢啥子嘛,留着自己喝。”杨秀云甩开罗母的手,快步走出房门,沿着石板路飞快跑下坡,胖胖的身子并不显得笨。
罗母站在门口,望着杨秀云的背影喃喃自语:“这女娃儿好安逸,又行实(能干),又靠实(老实),不知哪个小伙子能娶到她,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喔。”
罗平安瞥了母亲一眼,但愿她只是随便说说。
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罗平安回家没几天,嫁到石马乡的姐姐也回娘家来了,回来给父亲过三七。
三七是指人死后的第二十一天,按照当地风俗,这一天须由出嫁的女儿回来祭拜逝去的亲人。这个旧风俗文革已当“四旧”废除掉,姐姐听说弟弟回来了,才偷偷回家过一回“四旧”。
罗平安当兵那年,姐姐刚出嫁,现在已经是三个娃儿的妈,最小一个娃还没有断奶。不过姐姐一个小尾巴也没带回来,她想多一些时间陪陪娘家人。她的背篓里装着一些祭品,两瓶自酿的米酒、两条腊肉、十多块黄糕粑、几挂鞭炮,还有几坨烧纸钱用的马粪纸。
到后山拜祭过父亲的新坟后,姐姐没有急着回石马乡,与一家人坐在堂屋里,坐在父亲的遗像前摆龙门阵。父亲生前话就不多,大家都觉得他还健在,在听家人聊天。
罗平安继承了父亲的内向性格,很少说话。男人手多,女人话多,因此姐姐和母亲的话最多,说到伤心时抹眼泪,说到开心时哈哈笑,两个女人简直比唱二人转还要热闹。
母女俩聊了一阵子,姐姐才想起弟弟被晾在一边,于是将话题转移到他身上:“平安,老汉(父亲)走了,长子为父,以后你就是这个家的顶梁柱。”
“姐姐放心,我会孝敬老妈子,也会照顾好两个弟弟。”罗平安说。他还有两个弟弟,一个有小儿麻痹症,是个瘸子,另一个未成年,尚不懂事。
“你怎么孝敬我,你在部队,五年才回来一次。”罗母不满说。
“我们要支持平安当兵,没有人保卫国家,哪里来的安逸生活。”姐姐说完母亲又劝说弟弟:“不过平安,农村像你这个岁数的男人,娃儿都有好几个了,你也该考虑考虑了。”
罗平安低头玩弄着手指,将每一个指关节都摁得啪啪响。他的脑海里蹦出了艾冰的名字,但现在告诉家人还不是时候,他和艾冰仅互存好感,还没发展到谈婚论嫁的程度。
罗母见儿子闷头不语,心想他整天在山洞里施工,别说女人,母鸡都难见到。于是她说:“我看有一个人,跟平安最活(合)适。”
“是哪个?”姐姐问。
“婚姻是我的事,我心里有数,不用你们费心。”罗平安岔开母亲的话,生怕她节外生枝。
“别扯朵子(别找借口),你心里有数?说出来嘛,她住爪子(做什么的)?”罗母问。
“她和我是一个部队的,也是军人。”罗平安只好坦白,生怕母亲再提其他人的名字。
“哦,女娃儿也是当兵的,她家是哪里的?”姐姐问。
“她家是西安市的,听说父母都是工人。”罗平安对艾冰的了解只有这么多。
“西安市在哪里?离这远嘛?”罗母问。她希望女方家离自己近些,将来串门方便。
“远着呢,西安不在四川,在陕西,坐火车要走好几天。”姐姐说。姐姐读过几年书,有些见识。
姐姐又问罗平安:“女娃儿是军人,又是外地人,你以后退伍,打算在哪儿安家?”
“还早呢,我没有你想得远。”罗平安说。
“没有远虑,必有近忧。如果你将来去外地安家,谁来伺候老妈子。”姐姐担心说。过去父亲健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