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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两点,艾冰准时来到外科病区交接班。小夜班护士刚走,她就拿起手电筒去查房了。
外科病区由三排平行的土坯房组成,中间一条长走廊将三排病房连在一起,构成一个王字。因为师医院都是临时建筑,简陋得走廊里没有安装电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艾冰摁亮装着四节一号电池的大手电,就像探照灯似的在走廊里来回扫射。伤病员的鼾声从两侧病房传出来,彼此起伏,一声高过一声,似在进行睡眠比赛,谁都不甘拜下风。
当艾冰来到第二排病房时,突然发现走廊尽头有亮光闪烁,鬼火一般。
“谁?”艾冰站住大声问,吓得声音颤抖,顾不上病区需要保持安静了。
对方没有吱声,鬼火继续闪亮着。
艾冰将手电光照射过去,照到了一个伤病员的背影。
“是谁?”艾冰壮胆朝那个背影走过去。
那个人转过身来,艾冰立刻将手电光照在他脸上。
“你怎么还没睡?”艾冰兴奋问。强烈的手电光照得对方用手遮住脸,但艾冰还是看清楚了,他就是罗平安。
艾冰加快脚步走到罗平安身边,闻到他身上有一股烟味。她用手电照照地面,地上已不止一个烟头。
“知道明天要动手术吗?”艾冰不满问。术前病人禁止吸烟,吸烟容易导致呼吸道感染或者咳嗽,会影响伤口的愈合。
“知道。”罗平安小声说,然后将烟头扔在地上,用脚踩灭了。
“知道为什么还吸?不许这样了。”艾冰责怪道。
罗平安没吭声,起步朝自己的病房走去。
艾冰跟在他身后走,一边走一边小声唠叨:“明天上手术台后,麻醉师会给你打麻药,睡一觉手术就做完了,一点儿不痛。你不要紧张,放松点,要是睡不着,我给你吃一片安定。”
“不用了。”罗平安说着走进自己的病房,上床去睡觉了。
艾冰查完病房后回到护士办公室,按照夜班工作程序,应该查对医嘱了。她抱着治疗本、服药本、临时医嘱本来到医生办公室,从病历车中抽出病历,一本一本查对。
当查对到24床的病历时,艾冰的思想开起了小差。罗平安平时很少吸烟,为什么今晚抽这么凶?是手术的压力太大?还是怀疑自己的病治不好?艾冰联想起罗平安这几天一直对她不理不睬,他到底想什么?为什么情绪如此消沉?
艾冰越想越坐不住了。罗平安一定还没有睡着,不如把他叫到办公室聊聊,现在不开导他,天亮后,他将背负着沉重的思想包袱奔赴如同刑场的手术台。
艾冰起身就去病房找罗平安,连手电筒都忘了拿。当她走到第二排病房时,险些撞到一个黑影。
“啊!”艾冰吓得大叫一声。
“别叫,是我。”黑影小声说,是罗平安的声音。
“吓死我了!干嘛站在这里?”艾冰拍打着胸脯,生怕惊惧的心脏会跳出胸膛。
“火要熄了,我加点媒。”罗平安拿起铁钩,将炉盖掀开,用小铁铲往炉子里添了几铲煤。
“怎么还没睡?”
“马上就睡。”罗平安放下小铁铲,要往病房里走。
“等等。”艾冰喊住他。
罗平安站住了,不过一只脚已迈进病房,但没有退出来,也没有回头,背对着艾冰。
“知道明天要动手术吗?”艾冰问后觉得是废话,因为已经问过一遍了。
“知道。”罗平安点点头。
“紧张吗?”艾冰又问。
“不紧张。”罗平安摇摇头。
“害怕吗?”艾冰又问了一句废话。
“不害怕。”罗平安一直保持刚才的站姿,一只脚在门内,一只脚在门外,不知道是想进去还是想出来。
“那好,你去睡觉吧,希望明天手术顺利。”艾冰失望说。罗平安的冷漠令她心寒,于是临时改变了主意,不约他去办公室聊天了。没办法,她就是自相矛盾的性格,越想做的事情,越说不出口。
罗平安站着没动,犹豫了几秒钟,才迈开那条腿走进病房,顺手将房门掩上了。
艾冰刚要离开,听见病房里传出说话声。
“你在外面跟谁说话?”是山东老兵的声音。
“值班护士。”是罗平安的声音。
“哪个护士值班?”山东老兵问。
“没看清楚,黑咕隆咚的。”罗平安说。
艾冰赶紧踮起脚尖从门口撤离。幸亏没有约罗平安去办公室聊天,万一被山东老兵发现,明天将成为病区的一大新闻。
病房里,罗平安躺在病床上,一双眼睛瞪着天花板发呆。没过一会儿,山东老兵的鼾声在他耳边响起来,如同涨潮似的汹涌澎湃,令他更难以入眠。
罗平安很后悔。刚才在走廊上遇见艾冰,为什么不主动约她聊一聊,他已经憋了好久的话要对她说,万一明天在手术台上有个三长两短,这些话就无法亲口告诉她了,今晚是最佳时机,也是最后的机会。
但是,罗平安还是没有勇气去面对艾冰。住院这几天他一直躲着她,有意回避她,是因为他有难言之隐,或者说,他还没有想好如何开口。
罗平安望着天花板,探亲时所发生的一幕幕又浮现在眼前……
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章)
罗平安的家乡位于川南泸县的云锦乡,离泸州市有30多公里,因为那里有一座云锦山而得名,云锦山因为“山在云中,云似锦绣”而得名。
川南属于丘陵地带,山不在高,有仙则名。云锦山海拔只有500多米,但山顶有一座很有文化气息的古庙,叫做烟霞阁,它的文化气息与一位名人有关,那人就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及新中国的缔造者之一——朱德元帅。
儒帅朱德年轻时曾担任过滇军将领,率部队在泸县驻扎过几年,当时为了筹集军饷和宣传共和思想,他广泛结交当地的富贾名流,并与他们在云锦山的烟霞阁成立了振华诗社,他还赋诗一首:“云锦山腰雾蒙蒙,龙川坝下水淙淙,驻马遥观天地窄,万山回首拜英雄。”
罗平安的家就住在云锦山半山腰,一座简陋的农舍,老远就能见到土墙上刷着“农业学大寨”的红色标语,黑瓦屋顶布满沧桑的青苔,屋檐下放着几件沾满黄泥的农具,门前是一条通往山下的石板路,石板缝中,沾满雾水的小草在顽强生长。
罗平安风尘仆仆地走进家门。一进门,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昏暗的堂屋里弥散着中药的味道,就像走进了中药铺。再抬头一看,堂屋正墙上挂着父亲的大头像,父亲从未进过照相馆,大头像是用炭笔手绘的。在当地,如果亲人的大头像挂在正墙上,那一定是遗像。
罗平安双膝一软,跪倒在父亲遗像前,声嘶力竭喊:“爸——!”他做梦也不曾想到,当兵五年没有回过家,第一个迎接他的,竟然是父亲的遗像。
罗平安好几个月都没收到家信了。父亲说过,收不到家信是好事,说明家里没啥事,不要惦记,有事才会给儿子写信。
罗平安的父母都不识字,信要由别人代写。勤俭持家的老爸认为,写信要麻烦别人,还要花8分钱买邮票,太奢侈了。
一位妇女听到屋外有动静,拄着木拐杖从旁屋走出来。她头上包裹着白长帕,几缕黑白混搭的长发从白布露出来随风摆动着。身穿一件斜襟盘扣黑色布衣,脚上趿拉着一双大几码的军用解放鞋,连袜子都没穿。
这不是母亲吗?50岁不到,怎么衰老成这个模样。罗平安又是一惊,连忙上前扶住母亲:“妈,我爸他……”
“你老汉(爸)走了,扔下我们不管了,去阴间受福了(享福了)。”罗母的话还没有说完,泪水就淹没了浑浊的眼球。
“他什么时候走的,他得了什么病,为什么不告诉我?”罗平安激动地摇着母亲的胳膊。
“我前几天给你写过一封信,可能还在路上,所以你没有收到。”一位年轻女子从灶房里走出来说。她手上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中药,肩上挎着一个红十字大药箱,不知是大药箱太沉,还是她身材太矮,压得她的双肩都倾斜了。
罗平安上前接过女子手中的药碗,生怕汤药溢出来烫到她的手,顺便近距离注视她一下。
年轻女子的脸圆似一轮满月,细眉细眼,小圆鼻头,嘴角一字型咧开,既使不笑,也挂着一对浅浅的笑靥,五官还算可爱,没什么不顺眼。只是身材又矮又胖,完全失去了曲线,如秤砣一般壮实。她身穿一套洗得发白的蓝色布衣裤,衣袖和裤腿挽得高高的,露出光滑古铜色的皮肤。罗平安觉得她既眼熟,又陌生。
“这碗中药是我煮给你妈妈的。”胖女子又走到罗母身边说:“嬢嬢,我怕你嫌苦,还放了红糖,你趁热喝吧。”
“你是……?”罗平安问年轻女子。
罗母从儿子的手中接过中药碗,说:“她都不认识了,她是……”
“别说。”女子摆摆手,打断罗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