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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让你日后手脚干净。”
长生仔细想了一会儿,饶是早慧,又流落民间半年,他想来想去,仍觉得对面前的女子若说假话会死得很难看。
于是,他决定半真半假地说。
“我是流浪来到这个小镇的,半年前,家乡打仗,父母早亡,姐姐操持家务十分艰难,家中上下还有十数名姐妹兄弟,自顾尚且不暇。何况……”这次是真的带了嘲讽,长生抚弄着自己的手指,带着的笑比哭还难看几分,抬起脸来把一双生而异于常人的眼露给阮千千看,“我生成这般模样,被丢弃不是应该的吗?”
说到伤心处,长生的声音变得极轻,“人人都是同色双目,偏偏我是异色,还不是茶色褐色,若是那些颜色,我稍低头就能掩饰过去,呵,偏偏是这样邪祟的颜色。”
“哪里邪祟了?”阮千千的声音拔高一些,“这蓝色很好看,你若自己都瞧不起自己,别人又怎会瞧得起你。”
长生偏头直直盯着这女子,她不避不躲,说的话当是真的。
忍不住扯出笑意,依旧带着淡淡的嘲讽,说,“姐姐真不嫌弃,肯带着我上路吗?”
“你愿意跟着我走?”阮千千敛起眉眼,“我看你谁也瞧不上似的,别看我身上有几个银钱,这一路还远着呢,不一定什么时候就半路丢下你。”
“你肯带我走,我就跟你走,怕的是姐姐不肯带我。”低下头,眼睛在阴影里掩藏完全,从指甲里挑出泥来,长生是不信的。他不信这半路而遇的女子会愿意带着他走,她之所以那么轻易说着他的眼睛好看,不过是因为不懂个中被人歧视的苦楚。
世人尽皆如此,不把旁人的痛苦当一回事。
随意弹开泥渣,长生站起来拍拍本就脏得看不出颜色的衣服,拱手便要道别。手上蓦然地一阵温暖,那女子还坐着,抬起白净的脸,说,“那就跟着我走吧。”
桃花瓣一般的嘴唇展开的是意味深长的笑。
一路上阮千千把小乞儿长生的手拉得极紧,片刻也没有松开。
来自正在打仗的地方,家中父母双亡,操持家业的是身为女子的姐姐,姐妹兄弟自顾不暇。长生这名字恐怕是化名,光从这个十岁上下的小孩脸上超出年龄的老成,谈吐里蕴含的气度,以及进退有度的举止。
阮千千判断,长生不是普通的乞儿,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长生恐怕是西陌富贵人家的小儿子。
很久以后,当长生应当回家的时候,他却不愿意了。
他说富贵本来就不是他的,他要找的不过一个不嫌弃他的人,而他找到了,就再也不走了。
后话暂且搁下,先说阮千千又捡了个小孩一起上路,回到客栈同谢非青说了说,支使师弟上街去给长生买衣服。
谢非青没有多问,拿了银子就直端端出门去。
阮千千去客堂里问掌柜要洗澡水,浴桶安置在谢非青房间里,把洗澡用的皂角搁在屏风后头,帕子搭在桶沿上,一面对静静站在旁边看她的长生说,“你先洗着,水不够就招呼一声,我就在外间,头发也要洗,从头到脚都洗干净了我才能带你上路。”
布置妥当以后,阮千千回头就看见长生无动于衷地还站着。
“你干嘛?脱衣服啊!”
“……”如果不是糊了一层泥灰在脸上,小小的长生已经面红耳赤。
阮千千疑惑地看着拧巴着衣服下摆的长生,脑袋里冒出一个念头,“你不是害羞吧?也是,你们那儿的男子是比较害羞,不过没关系啊,你这么小,何况还脏成这样子,脱了也看不出什么。”
长生涨得脸都烫了,“你才小,你还没有呢!”凶巴巴地说完就摆出一副壮士断腕的悲壮表情以最快的速度脱衣,爬进浴桶里。
阮千千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面小口嘬,一面不明就里。她说什么了她,这小孩人小脾气还真不小。
她说他年龄小,有问题吗?
半晌,屏风后头又是水声又是低低的说话声,“喂。”
“嗯?”她吱一声表示自己在。
“我已经十一岁了。”
“嗷。”十一岁也很小。
“在我们那儿,男子十三岁就可以嫁人了。”长生的脑袋在雾气里瓮着没剩下多少清醒,自己都没觉着这句话说出来不就暴露了他的家乡是在西陌吗?
“嗯,我知道了。”
这话说得不咸不淡的,她就是表示知道了而已,没带任何思想感情在里头,偏长生听了有点憋气,他是想说自己年纪确实不小了,何况他这城府这气度能像小孩子吗?
但偏偏对上的是一个比自己大不知道多少岁的女子,他当回事的事情比如年龄,在对方眼里真不是回事。
水声又哗啦啦大起来,透露出有人赌气的情绪,阮千千放下茶杯说了句,“洗干净一些,水不够就招呼我,我去门外头看看我师弟回来没。”
回答她的只是水声。
阮千千懒得猜测小孩心思,哪管长生在屏风后头憋屈得要死,自顾自地开门出去了。
、重逢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
等得谢非青回来,长生已经洗脏了三桶水,这时候满身皂角香气,裹着秋香色的被子,脑袋枕在阮千千腿上,舒舒服服地睨着眼,像睡着了。
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梳理长生的头发,那是长可及地的漂亮乌发,映衬着一张脸格外白,彷如天上月一般皎洁。
只遗憾露在被子外头的肩膀上有一些青紫伤痕,想来路上没有少吃苦挨打。
“师弟。”
“嗯?”正在写药方的谢非青抬头,说,“刚才切脉,他有点受风寒,身上的外伤是不打紧的,药方子写好我亲自去煎来,给他服下,出一身大汗,明日就没事了。”
“那我们明日就上路吧。”活动一下肩膀,阮千千此刻方觉疲了,肩膀酸得慌,一只手拿捏着,另一只手贴着长生的脸免得他脑袋滑下去。
谢非青见她动作困难,走近去将长生从她膝头抱开,拿枕头垫着,头发铺在阮千千起身后空出来的一大块床铺上。
“这床打湿了,你还睡不睡了?”阮千千揶揄道。谢非青只顾着安置长生,那孩子是横着睡的,现在头发又铺开在床上,谢非青果真是没地方睡了。
他笑笑,“我不睡。”
说着就跟阮千千交代一声,出门拿药煎药去了。
阮千千站在廊上瞅了一阵,谢非青身上那袍子也旧了,让他去给长生裁衣服,怎就没想起来让他也去做身新的。阮千千这念头一起,自取了银子上街给谢非青裁衣服去。
长生半晌没听见动静,眼珠子在眼皮下头打转一会儿,终于一骨碌弹起来,将阮千千和谢非青收在柜子里的包袱卷儿拿出来,摸来摸去半个子都没摸到。
一屁|股往板凳上坐,坐得凳子脚在地上擦出响声,方才作罢。
茶水喝了半壶,桌上的馒头也吃去两个,长生想,只管先跟着这两人,到哪儿不是流浪,折腾这半晌把肚子都折腾饱了,又爬上床蹬两脚,卷着被子滚进里侧睡了。不一会儿呼吸声就细了。
阮千千回来时,满意地把给师弟裁的新衣堆在桌上,站在床边看看睡得香甜的长生。
只见白玉般的小脸,睡着还是一副严肃神色,也不打鼾。
果真是富贵人家的小公子啊,不知带回去是不是能让他爹妈赏几个银子。
翌日清晨阮千千起个大早,将头发利落地挽起,一张脸水洗过便罢。
“二位小爷可起身了?”站在隔壁屋门口敲着门问道。
不一会儿就打开门来,门口站着的是谢非青,屋内床上还躺着一人,长生还没起。谢非青身上穿着的还是旧衣,阮千千上下打量他,问,“给你裁的新衣服不合身?”
“不是。”
“颜色不合你意?我看你穿的颜色都浅淡,应当穿点好看的,专门找了匹石青色的缎子。”
“颜色……也好看。”
“那么……料子穿着不舒服?”
“缎子裁的,哪能不舒服。”
“那你别扭个什么劲?衣服总要穿的,怎么不换上?你身上这件都穿了五六天了,自己不知道脏,我还嫌弃呢?你是要跟着我上路的,别丢了我的脸,快去换衣服。”阮千千不由分说地把谢非青往门里一推。
门在自己眼前合上,谢非青还呆着。他少与人打交道,几句话说下来竟然脸都有点红了,一回头,直端端坐在床上的长生,瞪着一双异色的眼看他,更把他心头看得发毛,讪讪道,“你醒了啊?”
长生捂着嘴打个哈欠,“没,我这还没醒,你换好衣服我大概就醒了。”然后缩回去拿被子一蒙头。
谢非青只觉心头那点不好意思连个小孩都能看穿,就更加不好意思了。不再扭捏,衣服昨晚试过的,穿上正好合身,谢非青拉扯几下之后,长生也起了,像个小少爷一般,懒洋洋地对谢非青说,“洗脸水在哪儿呢?你能帮我端来一下么?”
等二人收拾好再开门的时候,阮千千已经提拎着自己的行李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