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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国徒区区,区区不堪误。
其所附《椿餘弟诗》云:老母牵儿双泪垂,弟妹赆兄囊中诗。诗未卒读泪先泻,是诗是泪两不知。
阿兄送弟不辞远,五百里水江玻璃。陵云载酒旧游处,更留三日行迟迟。联床卅载仍苦别,恋此三日宁非痴?幸缓须臾罄怀抱,此意未许旁人窥。我今挂帆去尘海,君行应返三峨嵋;山中樵牧好问讯,松楸爱惜春风枝;檐桃窗竹尽手植,当门薜荔修藩篱。昔年远志今小草,问我尘俗谁能医?云霞慎莫扃洞府,且须留待归来时。呜呼身世积万惑,不隐非独寒与饥,茫茫人天恩未报,佛光如月当鉴之。何时家国了大愿,功行虽苦甘如饴。普贤道场僧更癯,(蘧生仲氏自称〃 普贤道场癯僧〃 )年来独力愁难支。作诗先寄长相思!引录这两首诗,则其兄弟二人的生活、仕宦、思想,感情,都一一分明,无待多费说解了。
青士做刑曹时,完颜崇实(朴山,振威将军,谥文勤)聘为子师,宾礼甚挚;两次出使盛京,都以之相随,案牍章奏,悉以委任。崇实的花园子就叫半亩园' 注2'。 他的《適斋诗集》卷一叶八有《重修半亩园落成》诗一首,有句云:但有客来皆不俗,纵无花处也含幽。
同治九年庚午(一八七〇)青士有《半亩园赏雪分得九字韵》一诗,见卷四叶十三。其《寄椿餘弟四首》之三说:大雪海王邨(按即今琉璃厂),剩有梨花冻(酒名),东风半亩园,尘榻悬已重。
注云:李笠翁所经营,今为崇朴山将军宅。
诗句是追忆兄弟旧游,可见足踪常涉。但他们同在半亩园赏阅甲戌本并作题记,却是在〃 乙丑孟秋〃 ,——那是同治四年七月,兄弟〃 联镳新贵〃 之际的事(其时青士年三十六)。崇实自订《惕盦年谱》叶六十四云:(同治四年乙丑)四月,榜发,大儿落第。而濮青士名文暹、其弟名文昶,同榜成进士。
这是濮氏弟兄在乙丑年就已和崇实交游的证据。
因此可知,青士、椿餘以及大兴刘子重,都是当时半亩园中〃 不俗之客〃。可惜的是,《见在龛集》、《適斋诗集》中却全然寻不到和刘子重有关的线索。甲戌本究竟是崇实家原藏而持赠刘子重?还是刘子重所收而携往半亩园令崇实及濮氏弟兄同观,尚不可知。考索未周,姑记线索于此,以俟更详' 注3'。 一九四八年十月廿八日初稿。今摘录时略为修整字句。
注:⑴濮文暹《提牢琐记》的题记可供参阅:〃 提牢,古狱吏也。位卑而责重,易孽亦易福焉。国家哀矜庶戮,不遗一夫,岂容愚贱妄议损益?然今昔异宜,变通乃久。虽曰小惠,无伤大体,亦圣朝所不废也。文暹循职无状,因时补苴,琐琐载笔,私备检点;科条所布,则概从略。自惟不文,体段懵如,意者劬妪絮语,病夫呻言,明知厌听,或亦有以谅其心矣。作《提牢琐记》。光绪二年十月阙提牢厅主事濮文暹谨记。
⑵半亩园的情况,可参看麟庆《鸿雪因缘图记》,今不繁引。震钧《天咫偶闻》卷三有一则可备参考:完颜氏半亩园在弓弦胡同内牛排子胡同。国初为李笠翁所创,贾胶侯中丞居之。后改为会馆,又改为戏园。道光初,麟见亭河帅得之,大力改葺,其名遂著。(中略)(完颜氏)其先出金世宗,国初未入关时,已有显仕者。顺治中,阿什坦学士,字海龙,以理学著,……即先生之祖也。其后和存斋(世素)、留松裔(保)、完颜晓岩(伟)皆为一代伟人。见亭先生继之,崇文勤(实)、嵩文恪(申)继之。……文恪公官尚书,为余己丑座师。榜后极蒙嘉许,即以濮青士先生寿文见属。(下略)是震钧亦及识濮文暹。
⑶臞蝯《红楼佚话》曾言〃 又据濮君某言,其祖少时居京师,曾亲见书中所谓焙茗者,时年已八十馀……〃 濮姓较稀,此〃 濮君某〃 不知为谁,颇疑〃 其祖少时居京师〃 者,或与青士不无关系。参看王伯沆批《红楼梦》亦两次引及濮青士传述八十回后与坊本大异的情节。可见他对《红楼梦》是很爱探讨的。
三戚蓼生与戚本戚蓼生的梗概,已略考如前文。《竺湖春墅诗钞》,迄未得见。后来偶然在葛秀英的《澹香楼诗词》里发现了他的四首题句。因较为难得,全录如下:偶堕人间十九春,蓬莱仙籍忆前身。可怜一梦青元榜,不信狂尼语竟真。
挥砚司花福自清,风流淮海早知名。谁知惜姊偏怜妹,吟遍词坛是玉贞。
春风小阁镂花枝,秋月西湖载酒卮。最是红笺添碧泪,多情十首索郎诗。
吞梅禀格爱梅才,句到梅花绝点埃。重上澹香楼上望,魂归月夜定梅开。
这是题葛秀英小像之作。秀英字玉贞,江苏句容人,无锡秦鏊的侧室(诗中〃 风流淮海〃 云云,指此),所著诗词四卷,刊于乾隆五十七年(一七九二,即〃 程乙本〃 《红楼梦》印成之年)。这是一位十九岁而夭亡的女诗人。题诗四首见于卷四叶五,比我意想中的要差些,读后未免有点失望,因为意想中之戚蓼生的手笔,风格见解,似乎应该还高一级。不过这种题目确不好作,最易流为轻薄儇佻的酸调,今此四诗尚未至十分恶俗,不妨从宽月旦(蒙陈建根先生提示,《两浙輶轩录》中曾收戚蓼生诗多篇,检读,果然诗格比这种绝句高出多多了)。引录在此,还有一个用处。。。。,就是可以对看戚本里面的许多绝句,像不像他的手笔。。。。。。。。。。。。。。。。。。。。清代少女诗人很盛,了解一点这种情况,对于理解《红楼梦》写黛玉、湘云、香菱等作诗的情节意义,也不无参助之用。
关于戚蓼生,还有一事可记:一九五八年在琉璃厂见到一本册页,是蓼生之父戚振鹭所书七十自寿诗七律一首,诗不足存录,字写得尤其难看,故而未收。中有〃 金茎玉露帝城秋〃 之句,乃乾隆五十三年(戊申,一七八八)所为,这却使我们得知,蓼生之父七十岁过生日还是住在北京的。此一点对于推考戚本年代,也有些许关系。
《戚蓼生考》中曾说:〃 ……(乾隆)五十四年,去盐法道职,原因很可能是父亲振鹭去世,丁忧返里。到五十六年,正三年服阕,依例起复候补,遂擢按察使。〃 这种推断,大致不误,但是丁忧〃 返里〃 也许是错料了,因为未曾想到还有〃 丁忧返京〃 这个可能。……如此,戚蓼生除了初次居京(自乾隆三十四年应试始),至少又可能因父丧而重回北京,留住过一个时期。如果他不是扶榇南返,那么可能住到乾隆五十六年为止。然则他买钞本《石头记》究在何时,便又有了较多的可能性。现在看,戚本原钞本入于蓼生之手的年代,上限仍应是乾隆三十四年,下限则可推到最晚为五十六年。
我在前考中所说的,此本当是他于三十四年在京应试、购于庙市的这一可能性,并不因此而完全消失。当然,他做官还有中间晋京述职引见的例行公事,也可以是购买钞本《石头记》的时候。五十四年丁忧返京,闲居无事,也是寻看小说的合理期间罢。不过,我还是想:第一,他该挟榇南返,归葬祖茔,似乎不应在京闲住。第二,当时宦家遵制守丧期间例禁诗文撰作,他公然为这种野史小说作序,似乎不像,也应有所忌避才是。但这都是揣测一般情况。为人〃 不羁〃 而〃 好狎侮人〃 的戚蓼生,也许满不管这一套世俗礼法,所以难说一定。不过至少有一点是明确的:戚本之购买、作序,甚至可能包括往外传抄,都还是在程本印行之前的事情。
我们今天看戚本的价值问题,应从几方面看呢?一是从当时看。在那年代,戚蓼生所买所序,虽然只是很多钞本中之一本,并不见得具有特别重要的价值。但与其它旧钞相比,自成一格,颇有特色。一是从程本流行了百数十年之后,一般人早已不再知道在百二十回本外还有真正的本子的情况下,此本又得石印复制,问世流传,那意义就更有很大的不同了。
人们在为程、高二人欺蔽了百数十年后,〃 概念〃 上已然根深蒂固,牢不可破,认为八十回本如此〃 残缺〃 不完,情节文字,又有那么多歧异之处,便觉得还是通行程本为〃 正统〃 ,八十回本是〃 外道〃 ,对它就硬是不认。。。在这种情势下,积重素来难返,众口可以铄金,有正书局狄葆贤能不惜工本,力排众议,要印这么一个〃 冷门〃〃怪物〃 ,尽管他也有他的生意经,但是若全无一点识力、胆量、气魄,怕也是不行的……因为即使从生意经的立足点来看,也未必就能全保畅销获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