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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最简单的办法了。”他点了点头。
然后是大片的空白,他们谁都没有再说话。
柳霄专注地开着车,按照GPS才好不容易找到她住的地方——在93区里,竟然有三条路都叫Rue Houche,而林薇安只知道如何从地铁站顺着一家面包房转左进巷子才能找到所住的地方。
那是她走了很多次后好不容易才记得的路,也就无从给柳霄指路了。他们在七拐八拐的巷子里找了许久才到,她住的环境实在是很差,一片拥挤低矮的旧宅,鹅黄色的外墙涂得乱七八糟,灰黄色的地面,到处散乱的垃圾,倒在地上的破自行车,几盏铁皮绿漆的街灯……杂乱破败。
车开过去呼哧呼哧地就扬起一片尘土,几个半大的黑人小孩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的车,他知道只要他走下这辆车,回头这车的车门都会被拆了。
他没有替她开车门,转过身把自己的手机扔给她,叮嘱了一句:“不许关机。”
她没有吭声,拉开车门往外走的时候,他突然又把头伸出窗外,扬声说:“吃药!”
她略微诧异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他突然间为自己的矫情而羞愧,没好气地补充:“怕你病死在房里。”
她浅淡地笑了笑,转身的时候,却真的觉得浑身虚弱不堪。
一整天里她都在硬撑着,现在的她只想要爬进自己的被褥里昏天黑地地好好睡一觉,不管刚答应了怎样荒诞的条件,不管跟任志远的见面有怎样的刀光剑影,不管明天会发生什么,现在的她,已经疲惫到了极点。
她合衣倒在床上,踢掉高跟鞋,扯过被子蜷缩着沉沉地睡了过去。也许在梦里,她可以美美地吃上一顿火锅,漂浮着一水红油辣椒的锅里,热气腾腾,香味四溢。
她是被饿醒的。躺在床上,靠着窗户外透进来皎洁的月光这才慢慢地把思绪拉扯了回来,这里是巴黎。看了看时间,是凌晨的两点,现在是北京时间的晚上七点,若是还在国内,她就会打开电视机看新闻联播。这是跟任志远在一起后养成的习惯,有时候他们通电话的时候,她就会听到他那边电视里播放新闻的声音,她也在这边把电视换到那个频道,听着听筒里远远传来相同的声音,她就会有种他们呆在一个房间的感觉。
到巴黎后她是一次电视都没有看过,她没有电视不说,就算有电视她也是一句话也听不懂。她也没有冰箱,没有空调,没有任何的家用电器,她没打算在这里住太久,她会搬的,并且很快。
她起身从水壶里倒了一些水,冰凉的水冷得她的胃一抽,又饿又疼的感觉,非常难受。
她在厨房里幸运地找到些通心粉,丢进锅里白水煮,捞起来的时候又加了点番茄酱,就那样拌着吃竟然觉得非常美味。呼噜呼噜地吃得干干净净,把嘴一抹,这才觉得胃的不适应感消退了。又吃了两片阿托品,再重新倒到床上继续地睡,这一次,她没有立刻就睡着,脑海里浮现出在使馆里见到任志远的一幕。
嗬,他这些年过得真光鲜。外交官,四处游历,生活丰富。
她呢?在被莫名其妙地抛弃后,却再也没有办法去开始一场新的恋情,不是没有人追,只是踌躇之间总觉得找不到感觉——那种怦然心动,天崩地裂的感觉。那种好像整个人被点着了,心在沸点汩汩地冒着气泡,没见的时候想,见面了还想,想得人都变傻了。傻笑,傻闹,说很多的傻话。
“任志远,咱们什么时候结婚呀?”不过才十六岁的年纪。
“生两个小孩吧!一个男孩,一个女孩。”明明自己都是个孩子。
“以后我们在一个公司上班,这样就可以白天晚上都见着了。”她把所有的细节都想过了,也许那时候只有她自己才一厢情愿地以为他们是怎么都不会分开的,他们会永远地在一起。
但任志远说他们之间结束了,他说他烦她了厌倦她了再也不想见到她。
她以为他只是跟她闹别扭而已,就像以前的每一次他们吵架会说狠话一样,转身就又和好,欢欢喜喜地牵着手四处里逛。这一次却是真的不同,他不接她的电话不给她打电话,不肯见她,直到一个月后她才听人说他出国了。
她就像一只中弹的小鸟,倏然地坠了地。
如果是因为她脾气太坏,任性固执,她可以改。
她不跟他吵了,不跟他闹了,不限制他了。这样还不行吗?至于分手吗?至于吗?!
回忆支离破碎,她被伤到了。
是被手机的音乐声给吵醒的。迷糊地接通来,是个女人的声音,说着鸟语一样的法文,她喂了两句直接挂断。但手机不屈不挠地响,她愤然地想要关机,手胡乱地摸着按键时,才想起这根本就不是她自己的手机。脑子终于清醒过来。
她真的是被高烧烧糊涂了。
想了想,直接用柳霄的手机往餐厅拨了个电话过去,请Philippe接电话,告诉他,很抱歉给他添了麻烦,她晚点就会去上班。
Philippe说:“餐厅里有个男人在等你。昨天也来过了。”
她的心几乎要惊呼出声,在偌大的巴黎,她只认识任志远了。但Philippe即刻粉碎了她的幻想:“是LP杂志的摄影师,如果你不想见我们会替你解决。”
“我会自己跟他说的。”林薇安失落地说。赤着脚走到窗户边的位置,看着屋脊上的几只鸽子,斑斑驳驳的屋顶显得天空更是一种灰蒙蒙的色调。
在阳台的绳上,乱七八糟地挂满了晾晒的衣服,林薇安注意到,那些衣服被晒了好些日子了,大约是这多雨的天气总是让主人家忘了收衣服,干了湿,湿了干,在外面风吹雨淋。
她在窗前抽完两支烟后,把窗帘拉下来,开始换衣服准备洗澡。是在这里的第三天,她就注意到对面的房子里有人朝这边偷窥,那是个皮肤棕黄、眼睛深陷的阿拉伯男人,直勾勾地看着她时,就像只冰凉盘着身子等着猎物的蛇。
她在晚上一回到房间的时候总是把门锁好后还要放一把板凳抵在那里。
这栋楼就像一个小的联合国,各种肤色的人都能见到,也有亚洲人,但是个朝鲜人,他的英语和法语都不灵光,林薇安很难想象他是怎样在这里生活。虽然她不会说法语,好在法国人并不排斥英语,她也能用所学的英语在这里应付着了。
进到浴室的时候,她差点被地上长出的青苔给滑到了,踉跄地撑住墙时,才闻到厕所里有着难闻的味道。一定是哪里又堵着了。这栋公寓总是有着这样那样的问题,木地板里总是渗出水来,大约是水管坏掉了。
她不得不关掉屋里的水闸,只是这样就没水喝没水用了,她跟师姐打过电话,师姐让她找pombier(消防队员),她好不容易打了消防队员的电话跟对方说了情况,但对方却解释一大堆后,告诉她,她要找的不是消防队员,而是plombier(水管工人),她竟然弄错了两个英文单词,她又开始四处找水管工人的电话,敲了好几家的门,终于有一个黑人听懂了她的英文,找了电话给她。
但水管工人上门后告诉她,要让地板不渗水,只能把地板全部撬了,检查水管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而费用相当于把这房子给重新整修了一遍。她只得作罢。后来就算了。漏就漏吧,把鞋子之类的东西都放到高处——她感觉自己是住在一艘漏水的船上。
除了地板漏水的问题,她还学会了自己换灯泡、自己换门锁、自己给窗户上铆钉扣,修理不平的桌子,在窗户外面支起晾衣架挂衣服,但总有小孩在楼下拿长长的竹竿想偷走她的衣服,她干脆把衣服在绳子上绑得严严实实的。那些胆子大又野无人看管的小孩总是在这个区里做着鸡鸣狗盗的事。
还有更让她头疼的事,她得忍受一个热情邻居的贴面吻——法国人的礼节真是让人受不了。那是个法国老头,满脸长满了络腮胡子,浓密的胡子让他在说话的时候根本看不到他的嘴唇在动。但他第一次见到林薇安的时候,就热情地扶住她的左后肩,用右脸颊与她贴吻,再换左脸颊,如此三次,吓得她目瞪口呆。不是那贴面吻让她有多难忍受,是他的胡子扎得她恨不能立刻搬走,远离这个邻居。
后来便躲着那热情的法国老头,远远看着了便立刻绕道逃似的疾走,生怕再被逮到了贴面吻。
从住到这里的抓狂,歇斯底里的郁闷,在时日里竟然也慢慢地平静了下来。她在国内怎吃过这样的苦?看来,她真的有着无限的潜能。
洗完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整个人清爽了起来。又把剩下的通心粉煮了,但味道比夜里就差了许多,勉强地咽了几口还是作罢。
拿着柳霄的手机开始翻里面的图和通话记录,没有一条短讯,看来他平日里是不习惯发短讯的,图片只有一张,而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