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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水伤人。”他道。
“为什么?”我问。
“房檐的水,流百毒。”
我轻笑:“那是迷信。”
他不语,只掏出明黄的帕子,细细将我手上沾着的雨水擦干净,才握在手心里,不许我再碰。
……些微的固执。
我也只好不动,靠在他怀里,听雨落于地的声音。
像是一种默契。
只享受着这一刻的宁静。
我的手在他的手心里。
感到他温暖的血,有流动的声音。
我不知道这片掌心里,可否能有种叫幸福的东西滋长出来,但我知道,一旦我握住,就有可能会成全另一份幸福。
我已无妄,却不能再让他为我神伤。
所以我轻轻攥住他的手,贴在了胸前。
他浑身一颤,像被雨水轻激的叶片。
然后他的头便垂在了我的颈窝里。
温热,温热。
浓郁的龙檀香,在鬓角间静静化开,萦绕不绝……
下午,雨稍住。
子煌拉着我,换上了平民的衣服,又出了皇宫。
这次他是要见人的。我大概也猜出了要见谁。
因为南国使臣的原因,春闱发榜推迟了数十日,所以现在前三甲的排位还没定下来。
而那个商容,便是三甲有名。想子煌,是有意要拉拢他的。
就如哥哥所说,中书门下侍中商卫兴,为人圆滑,目前还未表示出跟随哪一派。这种凭风观望的人,最难对付,也最难拉拢。
而商容的性子却与他父亲不同,也许从他身上下手,也是个不错的办法。
去了城东的风散楼。
因是商容给小禄子送的请贴,所以我们到时,他已坐在雅座里。
青衣长衫,手上还是那把万里江山。
见我们过来了,便起身,与子煌各自行了礼。
他不知子煌的身份,又算是客主,便自然的坐在了首座。
可以看得出,商容是恃才的,但并不傲物。从他对子煌的态度就可见一二。他只会对自己认为了不起的人谦恭,而对那些学识与本领远及不上他的人,就采取一种疏远的态度。
完全一种书生特有的酸腐。
这种人若想收为帐下,便要先去制他的傲气。
而子煌的气度与才华,并不输他。
又坐了片刻,酒菜便端了上来。
商容不擅饮酒,只小杯小杯的喝,倒是子煌,像故意一般往我杯子里不停的斟着,直到那白玉酒壶空了,他才意外的挑了挑眉。
“你的酒量……”
我用手支着下巴,斜斜的瞧他,“怎样?”
他轻巧的笑过,又叫了壶酒,才道:“不让须眉。”
我们就这样一杯杯饮着,说着些不痛不痒的话。
子煌似乎并不急,反正也是商容将我们约出来的,他有什么话,自会与我们讲。
而子煌不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耐性都是一样的好。
直到最后商容按捺不住,问:“不知仁兄可有参加今次的科举?”子煌才把他手中的酒杯放下。
“家中营商,便不曾参与科举。”
“这样……”商容端着酒杯,放到了唇边,似是幽声一叹,然后摇摇头,又把杯子放下了。
“可惜……”他道。
“有何可惜?”子煌笑问道。
商容的脸上出现了几分怅然,似是那几杯酒起了作用,淡淡的散了一圈晕红。子煌示意身旁的小禄子将雅座的门关上,才问:“商兄高才,想必这次定能高中,可以一展抱负了。”
我很容易就能听到商容鼻间的一哼。
“抱负?”他似是不屑,仰起脖子将手中的酒喝干了,才道:“现在朝中如此,又有什么抱负可言。”
子煌不知何时从袖口里掏出了把扇子,微微挡着唇角,问道:“看商兄对朝中之事,颇有见解,何不说来听听?”
商容摇了摇头,道:“现在朝中如何,不光是国人明白,就连南国的使臣也明白,不然也就不会贸然的上表,表示以后不再朝贡。权臣弄朝,新皇也昏庸无用,永兄你又何必问我。”
他的话让我略微一惊,连去看子煌,见他的脸上并未显出其他的情绪,才松了口气,捧起酒杯啜饮着。
听子煌道:“商兄这番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若是在人前去说,恐怕就会凭来的惹上麻烦。”
商容冷笑道:“麻烦?怕是就算我想来找麻烦,别人也不愿因让我沾上麻烦。”他又灌下一杯,想是喝多了,那本是白玉般的脸上,已红的滴出了血来。
我偷偷用胳膊杵了下子煌,怕他再任商容这样喝下去,非出事不可。
子煌却不管,只偷偷在下面捏了我的手,
我一慌,连忙抽出来,瞪他,他却对我展眉一笑,然后又给商容斟了杯酒,问道:“商兄这话怎么说?”
商容道:“那日你便看到了,我只不过刚刚跟人动手,那些家奴便全涌了过来,想这皇城之下,谁还能给我麻烦。”
他这话中的意思本该是得意,但语气里却夹满了讽刺。
子煌又问:“看那日的侍卫,应是董家的家臣,难不成商兄与董家也有渊源?”
商容才抬起了头,满脸的无奈的道:“不瞒永兄,董家与我们商家,的确有着不小的联系。”
子煌把扇子合上了。“愿闻其详。”
商容重重的叹了口气,才道:“说来惭愧,商容祖母的姐姐,正是董家的老太君。那时我的父亲还未入朝为官,家境贫寒,而董家长子又刚巧无子,所以父亲就把我暂时送到了董家,打算过继过去,却不想第二年董家的长子就有了儿子。所以才不曾再提起过继的事情,而那老太君似是极喜欢我,便将我留了下来,直到我父亲中了状元,才把我接回去。所以我算是在董家长大的。”
子煌笑道,“那商兄也算是名门子弟了,何来惭愧?”
商容却冷哼道:“名门?那董商若是名门,天下就没有奸佞之臣了!”他一下子气起来了,将杯子重重往桌上一摔,继续道:“那董商不识为臣之法,干涉朝政,再上欺君,再下瞒臣,结党营私,龌龊庙堂,他又何来名门,何来忠臣!”
他说道气急之处,拳头也攥了起来,用的力气大了,关节之处全是一片青白。
子煌却仍笑,似是轻描淡写般的道:“董商权大,如今的士子都在竞相巴结,以期望今次科举能榜上有名,成为幕僚。商兄有这么好的靠山不用,还真是可惜了。”
我这才明白,子煌是在试探人心,也不好说话,只低头喝着酒。
商容听言本是一愣,而后脸上便显出了千般神采,先是惊讶,而后不信,青白交转的全是愤怒。最后“啪!”的一声将拳头捶在了桌案上,指着子煌的鼻子骂道:“我本以为你学厚才德,不想也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算我商容看错了人,告辞!”说罢拂袖便走。
“慢着!”子煌忽道,他身边的小禄子便立即挡在了门口。
商容脸上全是冷笑,微熏的步伐有些不稳,却也扶着椅子道:“怎么,难道公子还有指教?”
子煌站起了身,走到了商容身前,仍笑问道:“如果商兄不是趋炎附势,那又何必来参加科举,又何必入朝为官?”
商容啐了口,道:“我入朝只是为了告诉那些奸佞之人,朝中也不全是那些只顾自己的小人而已!”
子煌反问道:“若商兄有如此志向,为何不去辅佐新皇,肃清朝政呢?”
商容道:“新皇昏庸,放纵奸臣,又岂知用人之道?”
子煌道:“商兄又未曾见过新皇,怎知他不会用人?”
商容一怔,酒也醒了几分,沉吟打量了番才道:“永兄究竟是何人?”
子煌这才展开了扇子轻轻扇着,示意旁边的小禄子从怀里掏出了一物,展在了商容面前。
那是一块玉佩。
散着水润般的光泽,精工雕琢着九龙戏珠纹,正中是一个煌字。
御用之物。
商容的酒一下子全醒了。
他猛然回头,不信般的用力盯着子煌,又上下重新打量了番才重新扑通的跪在了地上。
“草民……”他提起了一口气,本是有话要说,却也终是一叹:“有罪……”
子煌并没去扶他,只是伸手将他那把万里江山扇拾了起来。展开,端详了番才道:“的确是把好扇子,那就等你到朝堂之上,我再亲自还你。”
……
细雨。
又妩媚般的飘洒了下来。
一把油纸伞,撑起了一小方世界。我跟子煌躲在里面,瞧着满街的灯火流丽。
出门时并未坐车辇,此时也只好辛苦双脚。
外面是寒冷的。
雨珠淅淅沥沥,落在地上,润了万物明亮。
子煌的怀里却是极暖的,混着淡淡的龙檀香,微熏,有如酒醉般的微熏。
待回了水苑,夜色已浓。
雨也变得细腻无声,随着清风左右浮动。
我跟子煌都沾了一身潮腻。也不敢耽搁,连忙换了干爽的衣物。
此时小禄子已点了龙檀香上来,摆在案子上,缥缈浮游着淡淡的香气。
我挑着那香炉,斜眼去看正在换中衣的子煌。
他似乎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