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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大的力气才行。
从大动农开始到现在,他的砖场就偃旗息鼓了。往日双水村南头听了叫人心乱的喧嚣声
已停歇多时。
这一段,村民们的目光都移到了北头田海民夫妇的养鱼场。海民的养鱼场看起来一切都
顺利,春天投放的鱼苗已长了几寸长,活泼的鱼儿不时跃上水面吹气吐泡,每天吸引许多人
前去看稀罕。刘玉升关于这里要出“鱼精”的预言,至今还没什么迹象,村民们渐渐也忘掉
了这种鬼话。相反,这海民夫妻作为双水村的新能人,已经在东拉河流域有了一定的知名
度。可以料想,他们的名声还会更响亮。
但双水村的许多人仍然对孙少安的砖场抱有最大的期持。人人皆知,少安是暂时“熄
火”,一旦他重新发动起来,就会象雷声一般轰响。更重要的是,少安的事业将不再只是他
个人的,而与村中的许多人都有关系,大伙已经在前一队长那里得到许诺,只要他的砖场扩
大了,他们就可以去那里干活,赚几个他们急需要的钱。
现在,那些得到许诺的无能庄稼人,都眼巴巴地盼望村子南头再一次响起轰隆隆的机器
声。当初,这声音听起来叫人感到刺耳。这阵儿,大伙可是迫切地想听见这非同凡响的声音
哩!
少安,少安,你何时才能让大伙眉开眼笑?
孙少安完全能理解这些村民的焦急心情。现在,人们把仅有一点化肥全部撒到了秋田
中,而白露前后就要种麦子,所需要的化肥钱还没有着落。他们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他的
砖场上。
可是,要扩建砖场又谈何容易!
这需要一大笔钱,他卖掉现有设备,加上手头那点积蓄,只能凑个五六千元。而仅买一
台400型制砖机就需要九千元——连同运费和提货花费的盘缠,少说也得一万。另外,扩
建烧砖窑和添置相应的设备,没有五六千元就别想投入生产。
粗粗一算,他至少也得到银行贷一万块钱的款。不容易啊!
但孙少安既然雄心已定,对他未来的事业就不会犹豫踌躇。
秋田里的大忙乱一结束,他就拖着两条疲惫不堪的腿四处跑开了。经过一番艰难机巧的
讨价还价,他把原来那台小型制砖机卖给了石圪节新开张的砖瓦厂。这台制砖机原价五千左
右,他卖了四千五百元。机器他已用了一两年,这个卖价已经相当不错。
接着,孙少安就心急火燎去找他的同学刘根民。
根民现在是石圪节乡乡长,手中握有大权。老同学对他的支持一如既往。不过,他有点
遗撼地说:“你来得太迟了!前不久,省上的山区建设委员会发放了一批无息有偿投资贷
款,现在都已经被人贷光。你只能通过农业银行贷机械设备款月息九厘六。”
当然,这么大数字的款项,乡信用社无权批准,得要上报县农业银行。根民说他可以给
周文龙县长挂个电话,让周县长在县农行通融一下。
这样,孙少安返回村子,就找到管公章的田海民,让他给乡信用社写一份贷款申请。海
民说他不会写。少安只好和他一块凑合着,总算写成一份“申请书”——申请
石圪节信用社:
我村村民孙少安,在村上建有一座砖场,由于设备陈旧,产量低,经济效益差,今年准
备增修设备,提高产量,因资金周转困难,特向贵社申请代(贷)款壹万元,希望解决为
盼!
此致敬礼!
双水村村民委员会(盖章)
孙少安拿着这份贷款申请书又返回石圪节。乡信用社的信贷员告诉他,刘乡长已给他打
过招呼,因为他们虽然没按规定去他那里调查,就写好了可行性报告。当然,这要上报县农
业银行。县农行批复后,其中九千元机器款和另外的运费将转帐结算,不准提现金,钱会直
接汇到河南巩县。他可以提剩下的几百元现金作为零用钱。按往常,县农行的审批少说也得
半月二十天。
“这太慢了!”少安着急地叫道。
但没有办法,他只能回村去耐下心等待。
可是刚过三天,石圪节的信贷员就跑来说,他申请的贷款县农行已经批复了。信贷员惊
讶地对少安说:自他当信贷员以来,县农行还没有这么快就批复这么大宗的贷款!
孙少安心里明白,是根民给周县长打了电话,才如此迅速地解决了他的问题。现在这社
会,即是办正事,也得走旁门拐道!
这样一来,他就得立刻动身到河南巩县去提货了。临走前,秀莲连夜为他出远门而打点
行装。
到河南去!这对少安来说,也是一次非同寻常的经历。在此之前,他最远只到过黄原。
现在,他将不仅走州过县,还要通过本省省城,到外省去办一宗大事。过去,都是河南人到
他们这带来做生意;而现在,黄原人也要涉足那个漂泊者们的故乡去了。
中国的大变革使各省的人都变成了不安生的“河南人”。如今,汽车、火车、轮船、飞
机,客员急骤暴满,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各地的个体户生意人。最有趣的是,大多数火车卧铺
的软席都被这些腰里别着大把人民币的生意人占据了。瞧吧,这些人穿着粗劣的西装,脖项
里挽着结死蛇一般皱巴巴的领带,操着醋溜普通话,蹬着脏皮鞋,理直气壮地踏进了铺红地
毯的软卧房间;而把许多身份优越的老干部挤到了拥挤不堪的硬卧车箱。干部有权,但权力
有限。人民币魔力无边,只要肯出高价,二道贩子手里有的是软铺票。至于软铺票如何流入
二道贩子手中,普通人只有想象的权力,以后这种局面一直维持到一九八七年,铁道部才不
得不发了一个专门文件予以限制——因为铁路上连外宾的软卧都不能保障了。
一九八二年夏天从黄原山区出发的孙少安,还没有这种气派。他仍然属于贫困地区那些
痛苦创业者的行列。他的装束在石圪节一带农民中间就算是很“现代”了,其实仍然是一副
土包子模样。他身上装着一点有限的钱,勉强可以去河南打个来回。当然,他已经远远不是
杰出的柳青所描写的那种五十年代的创业者形象,到外地办事还背着家里的馍,孙少安甚至
很有气魄地在个体商贩那里买了两条高价“红塔山”牌香烟,以备一路上应酬。
他在黄原没有停留。
他在铜城也没有停留。
他甚至在繁华的省城也没有停留。
他心急火燎,坐罢汽车,又坐火车,急迫地向河南赶去。制砖机提不回来,一切都无从
谈起!再说,那是一件万把块钱的东西啊!一点都不敢大意!
本来,他应该从铜城拐到大牙湾去看看弟弟。或者至少应该在省城停留一天,去看看上
大学的妹妹。说实话,正是弟弟和妹妹有了出息,才使他对生活更有了信心,以至于激发起
更大的雄心和魄力。他很想顺路见见这两个亲人,可又实在耽搁不起时间。看来只能在返回
时再去看望他们了。
少安是第一次坐火车。他找了一个靠窗户的座位,听着车轮在铁轨上的铿锵声,出神地
望着车窗外绿色无边的中部平原。最使他惊讶不已的是,眼前竟连一座山也看不见了。啊
啊,世界上还有看不见山的地方?
列车喧吼着驶过辽阔的中部平原,在闻名天下的三门峡跨过铁路大桥,进入河南省。这
里的黄河已经很宽阔了。少安觉得,几年前他去山西丈人家买那头骡子时,也曾在一座大桥
上仔细看过黄河。不过那里的黄河水面很窄,桥也没这里长。想当年,他是骑着光脊背骡子
过桥的,而现在坐着火车跨过了这座更为壮观的大桥。那时过黄河,他是为了买头骡子;现
在他却是为自己的砖场买一台价值近万元的机器!
孙少安带着创业者的激情,一到河南巩县,立刻就办妥了制砖机的事。
等他返回省城,算了算时间,觉得制砖机几乎和他同时出发直达铁路终点铜城,因此无
法停一来去看妹妹,只好遗憾地即刻向铜城赶去。
现在,他连到少平那里走一趟的时间也没有了。从铜城把制砖机运回双水村,需要很快
在此地包一辆专车。可是他在铜城人生地不熟,到哪里去包车呢?
他突然想到了他们村的金光明。听说光明去年就调到这里,当了原西百货公司驻铜城采
购站的站长。
他费了好大劲,才在“劳动饭店”找到了金光明——原西的采购站在这里长期包着两个
房间。
金光明戴一副金丝边眼镜,看来不象个商业干部,倒象个大学讲师。他很热情地接待了
少安。尽管金家的人都对他二爸孙玉亭反感透顶,但这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