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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那个人呢?不对,是牛宝军!
她回过头去,果真是他。
她迅速发动了引擎,车子开动起来,她问:“你怎么来了?”
“没有水果店,我只好自己来了。”
美琪笑了起来。她知道,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他是放松的,那就足够了。
“那是一张空床,我们被耍了。”
“也许他有难言之隐。”
“万一他就埋伏在医院外面,你不怕我们死无葬身之地吗?”
“你都不怕,我还怕吗,要死一块儿死。”
要死一块儿死,这只是牛宝军随口说出来的一句话,美琪却享受在这样虚幻的快乐里,像美妙的肥皂泡,她不能去点破。
“你在哪里下?”
“我现在是无家可归,居无定所,随便你开到哪里吧。”
“宝军,今晚的夜色真美,我们四处兜兜风好吗?”
“你的车你是主人,我就客随主便。”
牛宝军撩开车窗纱的一角,向外看去,上海是个不夜城,五颜六色的灯光倒映在江面,真叫人心旌荡漾。
“现在到哪儿了?”牛宝军问。
“快到日租界的界限了。”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听见几声清脆的枪声,过了一会儿,是一阵密集的枪声。
美琪放慢了车速,远远地望去,前面的道路被封死了,日军设立了哨卡,每辆车都要检查。
“怎么办?要跑吗?”
“不。你有证件,和他们说英语。”
很快,日军查到了这辆车。
有个日本士兵走到窗口,说:“证件。”
美琪摇下车窗,将证件递给士兵,并用流利的英语说道:“我先生得了急病,我们赶时间,谢谢你。”
那个日本士兵叫来了一个女军官百合子,她会说英语:“女士,可以再说一遍吗?”
美琪又重复了一遍。
百合子用手电筒照了照后排,见一个男人用帽子半盖着脸,似乎很痛苦的样子。
“得了什么病?”
“肺结核复发。”
“好,你们可以走了。”说着,百合子将证件还给了美琪。
车子绝尘而去。
百合子若有所思,用手电筒照了一下车尾,记住了车号。
“你表现得很镇定。”牛宝军对美琪说。
“谢谢。日租界又出事了。”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从刚才的枪声来看,双方都有伤亡。你也从事着危险的地下工作,你现在选择退出,我绝对不怪你。但是一旦卷入,想退也退不了了。”
“我没有选择,从认识你的第一天起,我就没有选择了。”
牛宝军一时无语。
“美琪,我们要约定新的联络方式。”半晌,牛宝军说道。
“嗯。”美琪重重地答应了一声,声音里透着欢快。
忽然一声霹雳,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打在汽车的顶上,像动听的音乐。
美琪停下车,索性专心地听这雨演奏的音乐了。
“要等雨停再走吗?”牛宝军问道。
“是啊。”美琪转过身说。
牛宝军忽然发现,美琪的侧脸很好看,弯曲的线条很完美,她实在是个美人,兼具东方和西方的五官优点。
天地之间,大而宽的雨幕拉开了。雨幕里,一个竖起大衣领的男子躲进了一个公共电话亭里。他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电话那头是一个小姐温柔的声音:“你好,重病区。”
“刚才有人去找22床吗?”
“一位女士,穿着高贵。”
“明白了,谢谢你,小妹。”
严斯亮是张小妹的救命恩人,所以,她什么都会按照他的指示做。
淞沪会战的时候,张小妹差点被日本飞机丢下的炸弹炸死,是严斯亮拽着她飞奔了几步,她才幸免于难。
那时候,严斯亮所属受德国训练的精锐部队是蒋介石的看家班底。严斯亮亲眼看到,中国军队每天一个师又一个师地投入战场,不到3个小时就死了一半,支援5个小时则死了三分之二,这个战场就像大熔炉,填进去就熔化了。
严斯亮所在的部队在国军中已经算是训练最强、军事素质最高了,他们以德式军训法为主,重射击,轻白刃。只可惜中国军队的武器达不到要求,是谓可悲。
而日军创造的战法、战技使其在二战初期打遍亚洲无敌手。就拼刺一项,两个日本兵可以抵抗五六名中国兵。中国军人拥有的只剩下前所未有的决心与勇气,士兵连同将帅一起整团、整师的壮烈殉国,顽强抵抗三个月为中国沿海工业的内迁赢得了许多时间。
严斯亮是淞沪会战的幸存者,这缘于其自身良好的体质和军事素养,当然还有上天给予的好运气,可是他的战友、好朋友白玉龙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他亲眼看着这个年轻的营长在自己的身边倒下,弹片插到了他的要害部位太阳穴。那张英俊的脸孔刹那间如熟睡般安详,像天使回归天堂。
日军参战达9个师团22万余人,伤亡9万余人;中国军队参战6个集团军,约70个师共70余万人,伤亡25万余人。
这是后来严斯亮从军事委员会查到的统计数字,伤亡惨重,即使如此,还是没有守住上海。接着丢了南京。
严斯亮清楚地记得,1937年11月13日,中华民国国民政府发表自上海撤退声明,字字泣血,血泪交加。
“各地战士,闻义赴难,朝命夕至,其在前线以血肉之躯,筑成壕堑,有死无退,阵地化为灰烬,军心仍坚如铁石,陷阵之勇,死事之烈,实足以昭示民族独立之精神,奠定中华复兴之基础。”
是的,中国人不是那么容易就屈服于外强的凌辱的!
大雨似乎没有很快停歇的意思,严斯亮把思绪从淞沪会战中拉了回来。
眼下,日本人在和他玩杀人游戏,日本人熟读中国的《孙子兵法》,将离间计学以致用,井上清说的那些话明明就是挑拨离间,要他死心塌地地成为汉奸。
就算组织抛弃了他,他也不会成为汉奸,何况,组织并没有抛弃他。他之所以不敢亲自去第九医院接头,是怕万一落入敌人布下的陷阱,那是不仁不义之举,他要保护自己人的安全,又要确认组织对自己的态度,只有出此下策。
尽管他自信早已摆脱了敌人的跟踪,觉得自己好像一条鱼又回归大海了,不过,还是谨慎点好,这是他总结出的血的教训。
现在,他该怎么办呢?他觉得自己好像染上传染病的病人,自己的人碰到他就会倒霉,他该离开上海吗?他走得了吗?码头、车站,到处都有日本人。
严斯亮多想见到特派员同志啊。严斯亮想问他,自己何去何从?
“窗外雨潺潺,春意阑珊。
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美琪吟诵起李煜的《浪淘沙》来,这伤感的词句惹得牛宝军一声叹息。民国的命运何尝不像南唐一样呢?
窗外是雨,窗内与伊人共对,这样的时刻是不是就是永恒了?
“我喜欢被你需要的感觉。”刚才是中国式的古典,现在是西式的直白,这就是美琪。
“是的,我需要你。在工作上。我常常想,把你这样卷进来,合适吗?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是要掉脑袋的。”
“只要我可以死在你的怀里。”女人在爱情里往往都是相当勇敢的,连死都不怕,虽然平时连看见蟑螂都要惊叫。爱情到底是什么东西,可以给人勇气和智慧?
早上8点,吃早餐的时候,李家为满脸乌云。
敏感的玉梅问道:“李先生,是不是我连累了你?”
李家为没吭声,李太太忍不住说:“市政府叫他这两天在家休息,手上工作暂时叫其他人打理,到底什么意思?”
“哼,我去了现场,他们也不该怀疑我有什么问题吧。我辛辛苦苦地为他们卖命,他们居然这样待我?我要给汪主席打电话。”
“李先生,实在不好意思,我还是和表哥走吧,省得惹出别的麻烦出来。”
“玉梅啊,什么表哥啊?你要走?”李太太不明就里问道。
“噢,我还没来得及和你说呢,玉梅他表哥到上海了,要把她带回美国去,上海太乱了。”这时,电话铃响了,管家张长富接了电话后说道:“玉梅小姐,找您的。”
玉梅以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