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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后,也不等沈知寒应允,她便就起身径自走到门口,懒洋洋地唤来了在门外等候的捧墨。
这样的事态发展是沈知寒始料未及的。他也算是应允过思云卿,要设法绊住石将离,可如今,他一旦拒绝,无疑便就前功尽弃,唯有将错就错。
趁着这机会,思云卿应该是能将路家父子给送去安全之处的罢?再转念一想,即便思云卿今夜探不到什么内情,他跟随石将离前往,也总能得些消息,聊胜于无。
很明显,这一次前往右相府似乎又是不为外人知的。被两个影卫抬着,一路从别宫内天然的冰泉地穴而入,沈知寒毫不意外地发现,那地穴内别有洞天,一条暗道直通数里之外的山谷,看那一路的景致,只怕是天然的屏障。
而那山谷处,已有马车候在那里,看来,的确是早就安排好的。
不得不说,狡兔三窟,素来是帝王的手段,比较起禁宫内廷出入都需经过午门,总有些瞒不过的人,如今这一着,堪称是真的让人摸不清虚实。
眼见着两个影卫将沈知寒给抬到了马车上,捧墨面色上似乎还有什么担忧,一边扶石将离上车,一边迟疑地轻言道:“陛下,这——”
“勿需多言。”石将离摇摇头,面上有着笃定的笑容,尔后,她伸手揭下了车厢的帘子,挡住了捧墨的视线。
月色清如水,马车朝右相府疾驰而去,却没有人发现,那出口处现出了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
算了算,自西山山谷到目的地有约半个时辰的车程,虽然一路承受着马车的颠簸,可石将离却是甚为悠闲,索性自发自动地爬到沈知寒呃面前,死皮赖脸地将头枕在他的腿上。
黑暗之中,她依稀能看到沈知寒唇角的弧度现出了几分僵硬,一时心中莫名地七分得意,三分满意!
“你根本不是要让我时时盯着你,而是不放心我,所以,找个借口时时盯着我。”马车颠来颠去,也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之中才传来沈知寒不带感情的陈述。
石将离只觉得头枕着那腿,不硬不软,恰到好处的舒服,就连颠簸也仿佛成了轻轻的摇动,催人入眠。突然听得这样的言语,她于半梦半醒中轻轻一笑,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这才半眯着眼开口:“凤君既然知道,何必还要说得这么刺耳?不如换一个说法——朕如今对你越发倾慕,越发迷恋,所以时时刻刻都想同你在一处,半步也不愿与你分离——”微微顿了顿,她翻身靠得他更近了些,甚至伸手去抱住他的腰,只觉他身上清新的气味在凉爽的夏夜里,显得甚为舒服,就连尾音也带着慵懒而模糊地哼唧:“这样,岂不是中听多了?”
倾慕?!
迷恋?!
沈知寒细细咀嚼着这两个词,心中不免生寒,不再做声。
听了她那所谓左右凤君,三千后宫的言论,他早已是没有将她当做普通女子了。那一瞬,他也突然明白自己的爹当初为何明明对石艳妆有情,却偏偏要以死拒绝。毕竟,谁愿意与人分享心爱的女子?不想失去,最好的方法便就是不要得到。
而“沈知寒”,在石将离的眼中,充其量也不过是个得不到的玩物罢了,所以她才会那般执着地追求。一旦得到,只怕,也不过新鲜几日,便就弃若彼履了罢?就如同,当初她倾慕沈知寒,把傅景玉当成什么东西?居然能狠得下心在设套之时,将其一并灌了孔雀胆!
而如今,她说她迷恋倾慕他,他现下顶着的可是傅景玉的皮囊——说这话时,她心中可又将“沈知寒”当做是什么东西?
她不曾拿真心待他,那么,他亦然。
一旦觅得机会,他定会彻彻底底地离开她,再不回头,所以,她嘴里,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于他而言并不重要。
虽然嘴上说是去右相府,可实际上,马车并没有入城,而是绕道去了京师东郊的一处别院。天子脚下,京官们为了免于被人诟病,城内的官宅规模普遍都不大,有个别家眷多的,便就在城郊置地建宅,安顿亲眷。而这一处别院,乍一看和一般的宅子也没有任何区别。
马车悄无声息地一直驶入了别院,这才停下来。石将离掀开帘子,果然见到手提灯笼的影卫身旁站着面带微笑地韩歆也。
可是,下一瞬,当韩歆也看到了马车车厢里的沈知寒,脸上的微笑顿时就消失了。
“陛下。”他微微稽首,只是压低声音轻轻唤了石将离,并不理睬沈知寒,仿若视若无睹一般。石将离倒也没有什么话,只是颔首应了声,转头吩咐捧墨和影卫将沈知寒给抬下来,接着便大步往那厅堂而去。
下马车之时,沈知寒看了看四周,只见这别院虽然普通,可四周守卫埋伏的都影卫中的精粹劲旅,自知想在此处逃走只怕不易,便任由影卫抬着,一起入了厅堂。
厅堂之中,云霄九天庄的庄主傅云昇正背着手踱来踱去,那模样,五分的焦躁伴着五分的忧心,将他那本就皱纹深深的眉宇给压出了更为深刻的褶子。
见到了石将离的身影,他忙不迭地跪下行礼,唤了声“陛下”,可冷不防一抬头,他却见自己的儿子正被影卫抬着,也跟随其后,不免微微一愣:“景玉?!”
沈知寒虽然没有料到会在这里见到傅云昇,但是,他在那一瞬也几乎猜到了石将离的意思——
就连傅云昇也暗地里投靠了她,这不是明着在向他示意什么吗?
“陛下怎的将景玉也带来了?”转过头来,傅云昇的目光先是从一言不发地韩歆也脸上滑过,尔后有些不解地落在石将离的脸上,却是一点端倪也看不出,只好把询问的声音压得极低。
石将离很是坦然地落了座,捧起桌案上的云杯啜了一口新沏的茶水,尔后蹙了蹙眉,又将那云杯给放下了,示意影卫将沈知寒给抬到自己身侧坐下,丝毫不管韩歆也的面色又阴沉了几分。
“凤君是朕的夫君,朕带着他一同前来与国丈见面,这不是很正常么?”她咽下嘴里的那一小口茶水,略略挑起一道浓眉,幽暗沉邃的眸子隐含幽光,极淡的语调,声音平静无波,不冷不热:“难不成,国丈有什么难言之隐属意瞒着凤君?”
说着这话时,她有意无意地望了沈知寒一眼,那神色,颇有点惟恐天下不乱的挑拨意味。只不过,沈知寒听而不闻,仿若事不关己一般,只是面无表情。
“这——”傅云昇一时倒有些语塞了,也不知他是不愿意在自己的儿子面前显示出自己毫无节操的倒戈,还是另有什么所图,总之,他顿了好一会儿,才颓然叹了一口气,颇有些难以启齿的模样,却有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其实,这件事藏在草民心中也有十几年了,草民一直觉得心里难安,夜间辗转难眠,时时受到良心的谴责……”
见沈知寒坐在石将离的右手边,韩歆也唯有挑了石将离的左手边坐下,听傅云昇絮絮叨叨,他心中窝火,自然很不耐烦,故意越俎代庖地打岔,不知是故意给傅云昇难看,还是想要给沈知寒一个下马威:“既是受良心谴责,便该早早地自戕谢罪,何必多说?!你只管拣那重要的讲罢!”
傅云昇被这话给哽了一哽,愣了一下之后才回过神来,虽然不待见韩歆也,却也不好明说,表面上只能毕恭毕敬。“当年,思姓一族的灭族之令是相王授意的。”他仿佛也是豁出去了,单刀直入地从最关键的地方下手:“悬赏重金之下,草民得了相王之命,纠集了一大批江湖上的亡命之徒,由周止戈带领,潜入南蛮,将那思姓一族赶尽杀绝,一个不留。”
这样的消息于沈知寒来说并不意外,而石将离和韩歆也似乎也不意外。低头思忖了片刻,石将离才抬起头,淡然问道:“既然灭族者是你纠集的,那你倒说说,那些所谓亡命之徒,都有哪些人 ?'…'!”
傅云昇想了想,一一历数道:“草民记得其中有杀人越货的钦犯漠北双狼,还有祸害梧州一带的匪徒亡命十三鹰,还有来自西凉的沙匪骷髅恶人……”
“这些名字朕倒是印象颇深。”听傅云昇那记得的人历数出来,石将离轻轻一笑,黑眸深处明亮得有些异常,只懒洋洋地望向韩歆也,像是聊家常一般不经意:“若没有记错,那是宏景十三年,朕尚未亲政,由相父辅政,这批人被缉拿下狱,俱被清算了罪孽,秋后斩首示众——”故意拖长了尾音,她似乎是在无声暗示傅云昇给一个交代。
傅云昇也是个识得眼色的角儿,立刻便就将其中原委道出:“灭族一事成了之后,草民按照相王的意思在云霄九天庄置办了庆功之宴,于宴席酒里落下软筋散,酒过三巡,那些人皆是四肢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