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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三年,夏天过后,还给你,就永别了。”
“在这之前,你还回来吗?”
我叹了口气,说∶“先弄清这些支票,再拿个存摺吧!去弄。”
外面的朋友,银行的,很快替我弄清了一切,签了字,门又被他们识相的带上
了。
“我走了。”我站起来,米盖走到我身边,我不等他有什么举动,把那扇门打
开了。
“我要跟他们告别,别送了。”我向他笑一笑,深深的再看了这人一眼,重重
的握了一下手,还是忍不住轻轻拥抱了一下。
银行的朋友,一个一个上来,有的握手,有的紧紧的抱住我,我始终笑著笑著
。
“快回来喔,我们当心管好你的钱。”
我点点头,不敢再逗留,甩一下头发,没有回头的大步走出去。背后还有人在
喊,是那胖子安东尼奥的声音“ECHO,快去快回”第二天清晨,起了
个早,开著车子,一家花店又一家花店的去找,找不到想要的大盆景,那种吊起来
快要拖到地的凤尾蕨。
最后,在港口区大菜场的花摊上,找到了一根长长头发披著,好大一盆吊形植
物。西班牙文俗称“钱”的盆景。也。0⒎⒈。闹学记算浪漫了,可是比不上蕨类
的美。
我将这盆植物当心的放在车厢里怕它受闷,快快开回家去。
当,那棵巨大的盆景被吊在客厅时,一种说不出的生命力和清新的美,改变了
整个空房子的枯寂。
我将沙发的每一个靠垫都拍拍松,把柜子里所有的床单、毛巾、毛s□、桌布拿
出来重新摺过,每一块都摺成豆腐干一样整齐,这还不算,将那一排一排衣架的钩
子方向全都弄成一样的。
摸摸那个地,没有一丝灰尘。看看那些空了的书架,它们也在发著木质的微光
。
那几扇窗,在阳光下亮成透明的。
我开始铺自己睡的双人床、干净的床单、毛毯、枕头、再给上了一个雪白钩花
的床罩。那个大卧室,又给放了一些小盆景。
最后一个晚上在家中,我没有去睡床,躺在沙发上,把这半辈子的人生,如同
电影一般在脑海中放给自己看只看一遍,而天已亮了。
飞机晚上八点四十五分离开,直飞马德里,不进城去,就在机场过夜。清晨接
著飞苏黎世,不进城,再接飞香港。在香港,不进城,立即飞台湾。
邻居,送来了一堆礼物,不想带,又怕他们伤心,勉强给塞进了箱子。
舍不得丢掉的一套西班牙百科全书和一些巨册的西文书籍,早由远洋渔船换班
回台的同胞,先给带去了台湾。这些。⒈⒎⒈。闹学记琐事,岛上的中国朋友,充
分发挥了无尽的同胞爱,他们替我做了好多的事情,跟中国朋友,我们并不伤心分
离,他们总是隔一阵就来一次台湾,还有见面的机会。
黄昏的时候,我扣好箱子,把家中花园和几棵大树都洒了水。穿上唯一跟回台
湾的一双球鞋,把其他多余的干净鞋子拿到甘蒂家去给奥尔加穿我们尺寸一样
,而且全是平底鞋。
“来,吃点东西再走。”甘蒂煮了一些米饭和肉汁给我吃,又递上来一杯葡萄
酒。
“既然你坚持,机场我们就不去了。两个小孩吵著要去送呢!你何必那么固执
。”
“我想安安静静的走,那种,没有眼泪的走。”我把盘子里的饭乱搞一阵,胡
乱吃了。
“给爸爸、妈妈的礼物是小孩子挑的,不要忘了问候他们。”
我点点头。这时候,小孩子由海边回来了,把我当外星人那么的盯著看。
“我走了。”当我一站起来时,甘蒂丢掉在洗的碗,往楼上就跑,不说一句话
。
“好吧!不要告别。”我笑著笑著,跟甘蒂的先生拥抱了一下,再弯下身,把
两个孩子各亲了一次。
孩子们,奥尔加,一秒钟也不肯放过的盯著我的脸。我拉住他们,一起走到墙
外车边上车,再从车窗里伸出头来亲了一阵。
“再见!”我说。
。⒉⒎⒈。闹学记这时,奥尔加追起我的车子来,在大风的黄昏里尖叫著∶“
你不会回来了你不会回来了。”
在灯光下,我做了一张卡片,放在客厅的方桌上,就在插盯了的鲜花边,写著
∶“欢迎亲爱的米可、璜,住进这一个温暖的家。祝你们好风好水,健康幸福。E
CHO”这时候,班琪的电话来了。
“我们来接你。”“不必,机场见面交车。”
“箱子抬得动吗?”“没有问题。”
“还有谁去机场送?”“还有买房子的那对夫妇,要交钥匙给他们。就没有人
了,只你们两家。”
“不要太赶,一会见罗!”“好!”
我坐下来,把这个明窗净几的家再深深的印一次在心里。
那时候,一个初抵西班牙,年轻女孩子的身影跳入眼前,当时,她不会说刻班
牙话,天天在夜里蒙被偷哭,想回台湾去。
半生的光阴又一次如同电影一般在眼前缓缓流过,黑白片,没有声音的。
看著身边一个箱子、一个背包、一个手提袋就什么也不再有了的行李,这才觉
得空空的来,空空的去。带来了许多的爱,留下了许多的爱。人生,还是公平的
。
看看手表,是时候了,我将所有的窗帘在夜色中拉上,除了向海的那面大窗。
我将所有的灯熄灭,除了客厅的一盏,那盏发著温暖黄。⒊⒎⒈。闹学记光的立灯
迎接米可和璜的归来。
走吧!锁上了房子的门,提著箱子,背著背包,往车房走去。
出门的最后一霎间,捡起了一片相思树的落叶,顺手往口袋里一塞。
向街的门灯,也给开了。
我上车,慢慢把车开到海边,坐在车里,看著岸上家家户户的灯光和那永不止
歇的海浪,咬一咬牙,倒车掉头,高速往大路开去。
家、人、宝贝、车、钱,还有今生对这片大海的狂爱,全都留下了。我,算做
死了一场,这场死,安静得那么美好,算是个好收场了。
在机场,把车钥匙交给班琪和她的丈夫,她收好,又要讲那种什么我老了要养
我的话,我喊了她一声,微微笑著。
璜和米可,收去了那一大串房子钥匙。在钥匙上面,我贴好了号码,一二三四
……顺著一道一道门,排著一个一个号码。
“米可,我想你送走了我,一定迫不及待的要进房子里看看。替你留了一盏灯
,吊著一样你会喜欢的东西在客厅。”我说。
米可说∶“我想去打扫,急著想去打扫。”
“打扫什么?”我不讲穿,笑得很耐人寻味,一时里,米可会不过意来。
那时,扩音机里开始播叫伊伯利亚航空公司零七三飞。⒋⒎⒈。闹学记马德
里班机的乘客,请开始登机伊伯利亚航空公司零七三飞马德里。
“好。”我吸了一口气,向这四个人靠近。
紧紧的把他们抱在怀里,紧紧的弄痛人的那种拥抱,抱尽了这半生对于西班牙
狂热的爱。
“走了!”我说。
提起背包,跨进了检查室,玻璃外面的人群,扑在窗上向我挥手。
检查的人说∶“旅行去吗?”
我说∶“不,我回家去。”
。⒌⒎⒈。闹学记新天新地重建家园那天,其实我们已经走过了那座被弃的红
砖屋。走了几步,一转念头,就往右边的草丛里踩进去。
达尼埃和歌妮停下了步子,歌妮喊了一声∶“有蛇!”我也不理她,向著破屋
的地方大步走,一面用手拨开茅草,一面吹口哨。
当我站在破砖破瓦的废屋里时,达尼埃也跟了上来。“做什么?”他说“找找
看有没有东西好捡。”我张望著四周,就知道达尼埃立即要发脾气了。
这一路下来,由台北到垦丁,开车走的都不是高速公路,而是极有情调的省道
,或者根本是些小路。达尼埃和歌妮是我瑞士来的朋友,他们辛苦工作了两三年,
存了钱,专程飞到台湾来看我。而我呢,放下了一切手边的工作,在春节寒假的时
候,陪著他们,开了一辆半旧的喜美车,就出发环岛来了。
就因为三个人感情太好,一路住旅馆都不肯分开,总是挤在一间。也不睡觉,
不然是拚命讲话,不然就是在吵架。
达尼埃什么时候会生气我完全了解。
。⒎⒎⒈。闹学记只要我捡破烂,他就气。再说,一路下来,车子早已塞满了
我的所谓“宝贝”,很脏的东西。那叫做民俗艺品,我说的。歌妮同意,达尼埃不
能妥协。
“快走,草里都是蚊子。”达尼埃说。
“你看”我用手往空了的屋顶一指,就在那没有断裂的梁下,两盏细布中
国纱灯就吊在那儿。
“太脏了!你还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