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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刚刚下了一场死人雨;稍远处,刚刚齐射的臼炮发出的大片白色硝烟正
飘过战场,成为这里唯一轻灵的东西;再远处,在铅灰色的天幕下,奥斯曼
军队的营帐一直散布到目力所及之处,如林的新月旗在潮湿的海风中猎
猎飘扬;另一个方向的博斯普鲁斯海峡,奥斯曼帝国的战舰布满海面。远
看像一片黑色的铁钉,把蓝色的海面钉死了,使其无法在风中起伏。
狄奥伦娜看着这一切,陶醉地闭上了双眼:这是我的战场了,这是我
的战争了。小时候父亲无数次讲述的祖先的传奇又在她脑海中浮现:在
海峡对面的欧洲,在普罗旺斯的一处农庄,有一天天降祥云,云中开来一
支孩子的军队,在他们威武的盔甲上。十字发出红光,一个天使率领着他
们。在他们的召唤下,先祖加人了。他们渡过地中海来到圣地。为上帝而
战。先祖在圣战中成长为圣殿骑士,后来在君士坦丁堡遇到一位美丽的圣
女骑士。他们坠人爱河。由此诞生了这个伟大的家族……
长大后,狄奥伦娜渐渐知道了些真相:故事的大框架倒是本没变,她
的先祖确实加人了童子军,那时西欧黑死病刚过。田园一片荒芜。加入童
子军只是为了混一口饭吃不至于饿死。不过。先性从未今加过任何圣战,
因为一下船他便和其他一万多个孩子都被钉上脚镣卖身为奴。多年后才
侥幸逃脱,流浪到君士坦丁拱。在那叭他也确实遇到圣女骑士团中的
一个比他大许多的女兵。只不过她的命运一点儿都不比他强。那一次,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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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1204年,十牛军在第四次东征中曾占领开洗劫君士坦丁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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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庭人眼巴巴地盼着西欧的梢兵来对付异教徒。不想来兰坚醛一批像叫
花子似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他们一气之下中断了所有供给,结果圣
女们纷纷沦为娼妓。其中的一位后来成了狄奥伦娜的祖奶奶……
一百多年来,狄奥伦娜这个光荣的家族其实从来食不果腹,到父亲这
一代更是一贫如洗。饥饿使狄奥伦娜自作主张干起了祖奶奶那一行,父
亲知道后痛揍了她一顿。说再发现她干这个就杀了她。除非……除非她把
客人领到家里来,由他与对方议价、收钱。狄奥伦娜从此离开家,继续自
己的风尘生涯,除了君士坦丁堡,她还到过耶路撒冷和特拉布宗,甚至还
乘船到过威尼斯。她不再挨饿,也有好衣服穿,但她知道自己是一株倒在
淤泥中的小草,在路人不断的践踏下,早已与淤泥混为一体了。
直到神迹出现,或者说她闯人了神迹。
对于二十多年前在欧洲战争中出现的那个圣女———贞德,狄奥伦娜
不以为然,贞德不过是得到了一把自天而降的剑,但上帝赐给狄奥伦娜的
东西却可以使她成为仅次于圣母玛丽亚的女人。
“看,那就是法齐赫①的营帐。”法扎兰指着圣罗马努斯门正汉寸的方向说。
狄奥伦娜只是朝那个方向扫了一眼,点了点头。
法扎兰又递给她一个羊皮袋,“这里面有三张他的画像,不同角度,穿
不同的衣服。还有,刀子也要带着,这次不止要他的大脑。而是要他的整
颗人头。最好晚上动手,白天大部分时间他不在那里。”
狄奥伦娜接过羊皮袋,“我也请大人记住我的话。”
“当然,这你放心。”
狄奥伦娜是指她的警告:不得跟踪她,更不能进人她去的地方,否则
魔法无法将永远失效。
上次的跟踪者告诉法扎兰,狄奥伦娜离开地堡后他就远远地跟着,
她很小心,七拐八拐,最后去了奥多修斯墙北部的布拉赫内区。大臣听后
有些意外,那是敌人炮火火最猛烈的区域。除了作战的军人,没人敢去那里。
跟踪者最后看到目标走进了一座只剩半截的残塔,那塔以前是一座清真
① 奥斯曼土耳其穆罕默德二世的绰号,意为征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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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的一部分,君士坦丁下令拆除城内清真寺时这塔留下了,因为在前次腺
鼠疫流行时,有几个病人进人塔内死在了里面,所以没人愿意靠近。开
后,不知在哪次炮击中塔被打塌了一半。听从大臣的指示。跟踪者没有进
入塔内,但调查了以前曾进人其中的两名士兵,在塔被击毁之前。他们曾
试图在上面设V;望哨,发现高度不够后就放弃了。据他们说,那里面除了
几具快变成白骨的尸体外,什么都没有。
这次法扎兰没有派跟踪者。他目送着狄奥伦娜,开始她走在城墙上
的军人队列中,他们的盔甲覆满尘土和血污,她的“帕拉”斗篷在其中很显
眼,但那些在连日的血战中疲惫不堪的士兵没人注意她。她很快走下城
墙,再穿过第二道城墙的门,这一次她没有试图摆脱可能的跟踪,径直朝
着上次去过的布拉赫内区方向走去,消失在刚刚降临的夜色中。
君士坦丁十一世看着地板上一片正在干涸的水渍,像是面对着消失的
希望。水渍是刚刚离开的十二名海上勇士留下的。上个星期一,他们身着
奥斯曼帝国的暗红色军服,头上缠着穆斯林头巾,驾驶着一艘小帆船穿过敌
人严密的海上封锁,去迎接驰援的欧洲舰队并向他们通报敌情。但他们见
到的只有空荡荡的爱琴海,传说中的西欧舰队连影子都没有。心灰愈冷的
勇士们仍履行了自己的积责,再次穿过海上封锁,向皇帝报告了这个噩耗。
现在,君士坦丁终于确定,欧洲的增援只是一厢情愿的美梦,冷酷的基督教
世界抛弃了拜占庭,真的要眼看着千年圣城落人异教徒之手了。
外面有不安的喧哗声,侍卫报告发生月食。这是在明白不过的凶兆,
因为在前年的风雨中有这样一句格言:只要明月照耀,君士坦丁堡就
不会陷落。透过长窗,皇帝看着那变成一个黑洞的月亮,那是天上的坟墓。
他已预感到,狄奥伦纳不会回来,他也得不到那颗人头了。
果然,一天一夜过去了,又是一个白天,狄奥伦纳没有消息。
法扎兰一行人策马来到拉赫内区的那座塔前,一眼看到塔时,所
有人都愣住了:在刚刚升起的月亮苍白的冷光下,塔完好无损,尖利的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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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直指刚露出星星的夜空。带路的跟踪者发誓说上次来时塔确实少了一
半;陪同大臣的还有在本区域作战的几名军官和士兵,他们也纷纷证实跟
踪者的话。大臣冷冷地看了一眼跟踪者,不管有多少人证明,跟踪者肯定
还是撒谎了,因为完整的尖塔是超越一切的铁证。但法扎兰现在没有心
思去惩罚谁,城市的末日即将来临,他们所有人都难逃惩罚。同时,旁边
一名士兵也有话隐瞒。他知道,这塔曾经消失的上半部分并非是被炮火摧
毁的,两个星期前的一个夜晚,并没任何炮击,早晨塔尖就不见了,当时他
还注意到塔周围的地面上没有一点儿碎砖石。这里的城墙是乌尔班巨炮
重点轰击的地段,那巨大的石弹随时都会穿透城墙落到这里,有一次一下
子就杀死了十几名士兵,那半截塔随时会被摧毁,所以再也没人到塔里去
过。与他一同见证这事的其他两人都已阵亡,他不想再横生枝节,因为说
出来也没人会信。
法扎兰一行进人塔的底层,看到那些死于鼠疫者的尸骨,已被野狗翻
得乱七八糟散了一地,没有活人。他们接着沿着贴墙建的旋梯上到了二
层,在火炬的光亮中,一眼就看到了蜷在窗下的狄奥伦娜,她显然睡着了,
但双眸仍在半闭的眼皮间映射着火光。她的衣服破了,上面满是尘土,头
发蓬乱,脸上有两三道很像是自己抓出的血痕。大臣打量了一下四周,这
是塔的最上一层,呈一个锥形空间,空无一物。他注意到,这里到处积满
厚厚的灰尘,一碰就会留下明显的痕迹,但周围的痕迹很少,似乎狄奥伦
娜也同他们一样是第一次到这里来。她很快被惊醒了,两手乱抓着靠墙
站起来,窗口透人的一束月光把她的一头乱发映成一团围绕着头部的银
雾;她圆睁双眼,好半天才使意识回到现实,然后又突然半闭双眼陷入回
忆状,似乎还在留恋刚刚走出的梦境。
“你在这里做什么?!”法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