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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对平均的社会,钱没有用,所有人得到的配给都完全一样。她们以前只
在历史电影中看到过这些,移民区的生活对她们而言是地狱般的折磨,程
心自然就成了这些人发泄的对象。她们动不动就对她恶语相向,骂她是
废物,没能威慑住三体世界,最该死的是在接到攻击警报后放弃了威慑操
作,否则引力波广播一启动,三体人就吓跑了,至少还有几十年的好日子
过,即使广播启动后地球立即毁灭,也比到这鬼地方受罪强。开始她们只
是骂,后来发展到对程心动手动脚,甚至抢夺她的配给品。
但AA却拼命保护她的朋友,她像个小泼妇一样一天与那六个女人打
好几次架,有一次抓住一个最凶女人的头发往上下铺的床柱上撞,把那人
撞得血流满面,那几个女人这以后才再不敢轻易惹她和程心了。
但憎恨程心的并不止这几个人,周围的移民也经常来骚扰,他们有时
朝这间房子扔石头,有时一大群人围住房子齐声叫骂。
对这些,程心都坦然接受了——这些甚至对她是一种安慰,作为失败
的执剑人,她觉得自己应该付出比这更大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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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一位名叫弗雷斯的老人来找她,请她和AA到自己的房子里去
住。弗雷斯是澳大利亚土著,八十多岁了,身体仍很强健,黝黑的脸上长
着雪白的胡须。作为本地人,他暂时能够保有自己的房子。他是一个冬
眠后苏醒的公元人,在危机纪元前曾是一个土著文化保护组织的负责人,
在危机纪元初冬眠,目的是为了在未来继续自己的事业。醒来后他发现,
跟自己预料的一样,澳大利亚土著与他们的文化一起,已经接近消失了。
弗雷斯的房子建于21世纪,很旧但十分坚固,位于一处树丛边缘。
迁到这里后,程心和AA的生活安定了许多,但老人给她们最多的还是心
灵上的安宁。与大多数人对三体世界撕心裂肺的愤怒和刻骨铭心的仇恨
不同,弗雷斯淡然地面对眼前的一切,他很少谈论这危难的时局,只说过
一句话:
“孩子,人做过的,神都记着。”
是的,人做过的别说神,人自己都还记着。五个世纪前,文明的地球人
登上了这块大陆(尽管大部分是欧洲的犯人),在丛林中把土著当成野兽
射杀,后来发现他们是人不是兽,仍照杀不误。澳大利亚土著已经在这片
广阔的土地上生活了几万年。白人来的时候澳大利亚还有五十万土著,但
很快就被杀得只剩三万,直至逃到澳大利亚西部的荒凉沙漠中才幸免于
难……其实,当智子发表保留地声明时,人们都注意到她用了Reservation
这个词,这是当年对印第安保留地的称呼,那是在另一块遥远的大陆上,
文明的地球人到达那里后,印第安人的命运比澳大利亚土著更悲惨。
刚到弗雷斯家里时,AA对那旧房子中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那里好
像是澳大利亚土著文化的博物馆,到处装饰着古老的树皮画和岩画、用木
块和空心树干做成的乐器、草辫裙、飞去来器和长矛等。最让AA感兴趣
的是几罐用白色黏土、红色和黄色的储石做成的颜料,她立刻知道了那是
干什么用的。就用手指蘸着在自己脸上涂了起来,然后跳起她从什么地
方看到过的土著舞蹈,嘴里哈哈地叫着,说早点这样就能把之前住的房间
里那几个婊子吓住。
弗雷斯笑肴摇摇头,说她跳的不是澳大利亚土著的舞,是毛利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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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来的人常把这两者搞混,但他们很不同。前者温顺,后者是凶悍的战士;
而就算是毛利人的舞她跳得也不对,没把握住儿精神。说着,老人用颜料
在自己脸上涂了起来,很决涂成一张生动的脸谱,然后脱下上衣,露出了
黝黑的胸膛上与年龄不相称的结实肌肉,从墙角拿了一根货真价实的长
矛。为她们跳起了毛利战士的舞蹈。他的表演立刻像勾了魂似的把她们
吸引住了,弗雷斯平时的和善宽厚消失得无影无踪,瞬间变成一个咄咄逼
人的凶煞恶神,浑身上下充满了雄壮刹悍的攻击力,他的每一声怒吼、每
一次跺脚,都使窗玻璃嗡嗡作响,令人不由得发抖。最令她们震撼的还是
他的眼睛,睁得滚圆,灼热的怒火和冰冷的杀气喷涌而出,凝聚了大洋洲
雷电和腿风的力量,那目光仿佛在惊天动地地大喊:不要跑!我要杀了
你!!我要吃了你!!!
跳完舞,弗雷斯又恢复了平时的和善模样,他说:“个毛利勇士,关
键是要盯住敌人的眼睛,用眼睛打败他,再用长矛杀死他。”他走到程心面
前,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孩子,你没有盯住敌人的眼睛。”他轻轻拍拍程心
的肩膀,“但,这不怪你,真的不怪你。”
第二天,程心做了一件连她自己也很难理解的事:她去看了维德。
那次谋杀未遂后,托马斯·维德被判刑三十年,现在,他所在的监狱
刚迁到澳大利亚的查尔维尔。
当程心见到维德时,他正在干活,把一个用做仓库的简易房的窗子用
合成板封住。他的一只袖管是空的,在这个时代,本来很容易接一只功能
与正常手臂差不多的假肢的,不知为什么他没有那么做。’
有两个显然也是公元人的男犯人冲程心轻桃地打口哨,但看到程心
要找的人后他们立刻变得老实了。都赶紧垂头干活,好像对刚才的举动有
些后怕。
走近维德后,程心有些惊奇地发现,虽然在服刑,还是在这样艰苦的
地方,他反而变得比她上次看到时整洁了许多,他的胡子刮得很十净,头
发梳得整齐有形。这个时代的犯人已经不穿囚服了,但他的白衬衣是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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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最干净的,甚至比那三个狱警都干净。他嘴里含着几颗钉子,每次用左
手将一颗钉子按进合成板里,然后拿起锤子利落有力地把钉子敲进去。
他看了程心一眼,脸上的冷漠没有丝毫变化,继续在沉默中干活。
程心看到这人第一眼时就知道,他没有放弃,他的野心和理想,他的
阴险,还有许许多多程心从来不知道的东西,什么都没有放弃。
程心向维移伸出一只手来,他看了她一眼,放下锤子,把嘴里咬着的
钉子放到她手中,然后她递一颗钉子,他就钉一颗,直到程心手中的钉子
都钉完了。他才打破沉默。
“走吧。”维德说,又从工具箱中抓出一把钉子,这次没有递给程心,也
没有咬在嘴里,而是放在脚旁的地L。
“我,我只是……”程心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是说离开澳人利亚;在移民完成前快走。”维德低声说,他说这话
时嘴唇几乎不动,眼睛盯着正在钉的合成板,稍远此的人都会以为他在专
心干活。
同三个世纪前的许多次一样,维德又是以一句简短的话让程心呆住
了。每次,他都像是扔给她一个致密的线团,她得一段一段把线团拆开才
能领会其中复杂的含义。但这一次,维德的话让她立刻不寒而栗,她甚至
没有胆量去拆那线团。
“走吧。”维德没有给程心提问的时间,紧接着说,然后转向她,短暂地
露出他特有的那种冰水般的微笑,‘这次是让你离开这儿。”
在回沃伯顿的路上,程心看到了大地上密集得望不到边的简易房,看
到了在房屋之间的空地上忙碌的密密麻麻的人群。突然,她感到自己的
视角发生了变化,像从世界之外看着这一切,而这一切也突然变得像一个
熙熙攘攘的蚁窝。这个诡异的视角使她处于一种莫名的恐俱之中一时
间,澳大利亚明媚的阳光也带上了冷雨的阴森。
移民进行到第三个月时,迁移到澳大利业的人数已经超过十亿。同
时,各国政府也陆续迁往澳大利亚各大城市,联合国迁到悉尼。移民由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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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政府领导指挥,联合国移民委员会对全世界的移民行动进行协调。在
澳大利亚,移民都按国家分区域聚集,以至于澳大利亚成了一个地球世界
的缩小版。除了大城市外,原有的地名已弃之不用,代之以各个国家的名
称和各国大城市的名称,现在,纽约、东京和上海都不过是由一片简易房
构成的难民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