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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边境守卫永远是最和善可亲的;与世无争的国家,谁来都欢迎。
车子在阿尔卑斯山中蜿蜒而行,顺着淙淙的泉水。出了奥国,进入意
大利。
意国北角其实是德语区,一次大战前仍属奥地利,战后却被“送”给
意大利,种下祸根。这些奥人不与意人认同,激进分子更采取暴力行动与意
政府作对。许多男人胸前系着蓝布褂,外人看起来,还以为满街都是屠夫菜
贩,其实那块蓝布是抗议的标志。
我们的车子被一队全副武装、神情凶狠紧张的警察拦了下来,检查护
照。华德告诉我:“他们在搜恐怖分子。”坐在啤酒店里,胖嘟嘟,系着围裙
的女房东正在擦酒杯。
“你喜欢意大利人吗?”我问她。
她嗤之以鼻,用乡音很重的德语说:“谁喜欢他们?意大利人都是贼,
又脏,住到哪,垃圾就到哪,乱七八糟? 。谁跟他们一流?!”在加油站碰
到一个德国学生,正要到希腊去。
“为什么不在意大利留几天呢?”他摇摇头:“没意思!到处都脏乱,我
看了浑身不舒服。他们在公共场所讲话又大声,吵死了。到处都是脏、乱、
噪音,受不了——”是德国人对意大利的偏见吧?!我想,意国也属高度开
发国家,怎么会“脏乱”呢?离开冷泉淙淙的山区,进入真正意大利区了,
交通突然拥挤起来,华德专心开车,我专心看窗外的景致,细细和德国比较
——怎么愈看愈觉得像回到了台湾,意大利怎么倒跟台湾的景观相似呢?德
国和奥国的公路上难得见到一株干枯的死树。他们有所谓“树医”,专门照
顾生了病的树,死木破坏美感,所以大概一发觉就拔除了。进入意大利,马
上注意到夹道的绿荫丛中一两株枯黄僵硬的树尸,大概站在路边也很久了,
灰蒙蒙的。
然后注意到垃圾:夹道的树下不是青翠的芳草,而是肮脏的塑胶袋、
废纸、压扁的空罐头,在风里从路这头吹到那头。走近乡镇,发觉小河小塘
里没有雪白的天鹅,只有积垢的死水,蚊蚋丛生。随便踏进路边的餐馆,嗡
嗡的苍蝇爬在桌子上。挥走了又来。
乡镇的景观也缺乏谐调美。绿油油的一顷农田中突出一栋冒烟的工厂,
过了工厂也许有几排住家,住家旁又可能是嘈杂的商店市场。房屋的格调也
参差不齐;一栋青藤蔓布的古屋旁站着一片四方块、涂着水泥、军营似的丑
陋楼房,接着一座太空舱似的现代艺术。如果说美国有些乡镇风貌像散置的
积木块,那么意大利今日的村落就橡不留神打翻了的棋盘,一地的乱七八糟。
很明显的,意国的建屋限制和分区(ZoningLaw)大概不太严格,使都
市肆无忌惮地往郊区延伸,且是没有计划地延伸,结果呢?放眼看去,看不
见整片青翠连绵的旷野,也不见谐调美好的村落,只见张牙舞爪的都市建筑
把田野割碎,一片很碍眼的杂乱——我突然发觉意大利和台湾貌似的原因
了。
意国的一些著名古城——罗马、佛罗伦斯,或是出了罗密欧与朱莉叶
的Verona,都保存得非常完美,水城威尼新的灵秀更令人心仪;为什么现
代所建的环境却如此杂乱粗俗、如此缺乏美感和气质?悠久的文化对现代的
意大利人没有潜移默化的效用吗?大家来跳舞地中海的水平静而温暖,我们
在沙滩上扎营。夜空里,星星一个个低垂下来,我们到街上走走,看意大利
人晚上做些什么!
很多人家都有葡萄架,月光里坐着人,葡萄架阴影里也坐着人,隔着
篱笆和邻人说话,笑声像风铃似的在窄窄的巷子里高高低低。巷子暗暗的,
家家户户的灯火却照亮一点生活片断:正在洗碟子的母亲,哭得惊天动地的
小儿,跷着腿看报的男人,钩毛衣的老妇人。每一家门都是关的,好像隔邻
的朋友随时会闯进来串门儿;借盐巴。
这个热络的气氛在干净的德国却是没有的。公婆的房子——也就是华
德长大的家,前前后后、上上下下,总计有三十个门,三十个门都是关的;
随手关门是每个人的习惯。
门关了,保障了个人隐私。朋友要闯进来串门儿、借盐巴,可也就不
那么容易。
到了一个鼓乐沸腾的广场,挤满了人。拉风琴的小伙子热烈地奏着轻
快的舞曲,一对对男女——漂亮的、肥的、丑的——在水泥地上凑着节拍就
跳起舞来。一个秃了顶的矮老头索性跳到桌子上,夸张地扭起腰来,惹来一
阵疯狂的掌声。舞曲突然一变,成为优雅的探戈,却也没难倒这些意大利人,
就跳起探戈来。
我无限惊异地看着这群乐陶陶的人:这些都是小镇的村民,也许是卖
菜的小贩、切肉的屠夫、做面包的师傅、清垃圾的工人——他们怎么这么会
创造生活的情趣?我想到台湾的村民;在一个有月亮的晚上,他们在做什么?
也在瓜篷下话桑麻,在谷场上婆娑起舞吗?希腊带着朝圣的心情来到这个充
满荒山石砾的古国。世上有多少民族像古希腊人那样,一方面一派天真地创
造出奇如天马行空的神话,一方面又深沉睿智地写下无可奈何的悲剧?到雅
典、奥林匹克、斯巴达缅怀膜拜之余,最想看的还是二十世纪的希腊。和中
国一样,它有光荣的过去;和中国一样,它也有历史的包袱。跋涉万里,我
想知道:现代的希腊脏吗?乱吗?人民有气质吗?文化精致吗?从德国、奥
国,南下到意大利、希腊,经济上,愈南,国民所得愈低,愈南,也愈脏。
希腊的垃圾比意大利又多了一层。每一棵橄榄树下都有野餐后抛弃的空罐、
纸袋;海滩上到处是露营的人前一夜留下来的污秽;咬了一半的西瓜招来一
头一脑的苍蝇,每丛树后大概都有几团排泄的污秽和揉皱的卫生纸,在火辣
的太阳里蒸腾。
但希腊的脏也许可以辩白:这些垃圾是每年成千上万的旅客所留下来
的,不算是希腊人本身的错。一般希腊乡镇倒还算干净。
手编的羊毛地毯及毛毯是特产之一。美丽的色彩织成协调的图案,凹
凸不平的结,可以想见葡萄架下劳动的双手。现代的希腊人显然尚未放弃传
统的乡土艺术,尚未急功近利地去拥抱塑胶和尼龙的世界。
店主微笑地走近来,只请我进去看看,却不饶舌推销。转身离去时,
他也许有点失望,却很文雅地说:“没关系,多看几家也好,喜欢再回头。”
我想起意大利的小贩,不但漫天开价,而且咄咄逼人,相形之下,这些低姿
态的希腊人显得那么可爱温厚。我一口气买了五条。
希腊的贩夫走卒,我发觉,也有不俗的气质。泥灰造的房子也许简陋,
前庭攀爬的绿萌红花,在风里摇曳,却平添几分逸趣。海边的空地,或许没
钱盖观光饭店,铺上一层鹅卵石,搁上几张旧桌椅,却也成为喝酒赏月的好
地方。
在Agamemnon 的古城边有个简单的营地,种满了柠檬树。营主人留着
两撇俾斯麦式的胡子,没受过什么高等教育,也不会任何外国语,却能背上
几段荷马的《奥德赛》。我们“手谈”投机,同桌喝了几杯酒,他就就着月
光和柠檬丝丝的清香,敲着桌子大声唱起歌来。唱了一个晚上。
在一条荒野路上,一个古稀老头骑头灰驴子摇摇晃晃而来,看见我们,
骨碌溜下驴背,过来搭讪,比手划脚的,还带股刺鼻的酒味。华德被逼着读
过九年的古希腊文,现在正派上用场。大概老头要我们到他的橄榄园里去吃
晚饭。我们不能赴约,他倒也不在意,摇摇摆摆又跨上驴子,一转身却听“碰”
的一声,驴子把老头摔个四脚朝天,一头的灰。赶忙扶他起来.他也不在意;
醉态可掬的,亲了亲灰驴的大眼睛,又摇摇晃晃挣扎上去,对我们挥挥手,
蹄声嘀帝哒哒,消失在野路尽头。
裸泳的人看过希腊的山水,才恍然大悟它为什么有那样的神话:也只
有这么神秘、这么粗犷原始的山水,才孕育得出那么出神入化的想象。烟雾
蒙蒙的山从广邈的海面陡然升起,不见山的面貌。山却更显得深不可侧。嶙
峋的山峰切向海面,形成无数个幽隐的岩岸,岩岸中的水特别清澈,成为裸
泳的天堂。
在鹅卵石上铺着睡袋,傍着海水和满天摇摇欲坠的星子而眠。清晨醒
来,已经有三三两两的人在海里浮沉。光着身子涉进水里,成群结队,花花
绿绿的鱼也赤裸地在水里游荡。四周只有天、水、鱼与长着青苔的岸石。水,
温柔而清凉。
几个没穿衣服的人坐在石头上聊聊天,都是来自雅典的年轻医生;既
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