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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郎的眼睛一跳,心中如刀割一般钝痛。一旁的邓氏用眼尾瞥了瞥他,暗自伤神。
大郎却道:“不必劳烦娘,再过些日子,我亲与岳父去说。”
此话一出,两位夫人不由笑了。
徐夫人取笑他道:“大郎,你如何去说得?我今日便与张夫人略提了提,她听到是容娘,倒也未说什么,只是难免伤感是了。”
老夫人隐了笑意,暗暗叹了一口气,嘱咐大郎道:“你须得好生孝敬岳父岳母,左右容娘无父无母,便是替月娘去那边尽尽孝也没甚么。”
大郎自然答应。
一席话之后,众人散去。大郎交代六郎,明日与他同去庄上一趟。六郎眼神黯淡,也不得不答应。六郎与邓氏一前一后,往自己的屋子走去。
邓氏心中郁郁,然前头那个失了心魄的人更加可怜,那瘦高的身形孤孤单单,神思恍惚间便连走惯了的门槛都未看见,一个趔趄,六郎的身子撞在了门框上。邓氏不忍,将平日的隐忍抛诸脑后,上前紧紧攥住六郎的手。六郎讶异的看过来,脸上缓缓浮现一个浅浅的笑,似在安慰邓氏,也在安慰自己。
这晚,六郎格外用力,消瘦的身子里隐藏巨大的力量,他在邓氏柔软的身子里放肆、冲撞,那般的疯狂,是邓氏从未经受过的。她感受到了六郎的绝望,自己的心里也满是心酸。然她默默的承受着,那处渐渐撕裂般的痛,她也不管,反伸手去紧紧抱住那个大汗淋漓的身子,用自己的柔软去包裹、安抚那个伤心的人。
次日,六郎稍稍平静的心再次裂开,此回,他也只能仍由心中的鲜血淋漓,也好,流过了,慢慢的总会恢复。
“待容娘及笄,我会娶她。”大郎静静的看着六郎,六郎眼里的挣扎伤痛十分明显,然他知道得清楚,身体内的腐肉若不割除,便无活路可言。故此,他只站在那里,看着六郎伤心,失神,又慢慢的回神,苦涩的接受这个事实。
“哥,我知道了。”
……
周淮南就这么消失了,周老夫人在徐府用过晚饭方才回去,虽不见她孙子,周老夫人倒也不甚着急,便是三五天未见人,原也是常有的事。周淮南伙呼朋唤友,寻花觅柳,有时跑去临安也是有的。然到了第八日上头,周老夫人心里觉着不对头了,她在此地无依无靠,唯有哭哭啼啼寻到徐府来。
老夫人此时对这个妹子的看法十分矛盾,原只道她可怜,身边也只余得这么个亲人,便时时照看着。谁想徐府出事的时候,周老夫人并周淮南十分的冷清,不说关禁期间,便是解了禁,自己这个嫡亲的妹子唯恐祸延已身,竟然许久不曾上门。
老夫人原本对她心灰意冷,但到底人心是软的,眼看她哭得伤心欲绝,便也叫人帮着寻找。
清平城中四处寻遍,毫无踪影。他的那群狐朋狗友也纷纷说并无见到其人。周老夫人越发着急,想着自己唯一的瓜秧子从此不见踪影,只怕凶多吉少,留着自己一个孤老婆子有甚意思?于是周老夫人开始不吃不喝,一心觅死。
两位夫人见了怜惜,忙派人去回头沟告知守中,指望着他想法子寻人。守中那边回话来说,有人见到周淮南往北边去了,想来无恙。
容娘暗地里揣测,不知大哥如何处置那周淮南。她见周老夫人那副万念俱灰、气息奄奄的模样,心里动了恻隐之心,便趁守中自外归家之际问起。
“你不必管,他不致死。”守中的脸晒得黝黑,颧骨突起之处甚至起了红斑,想是晒得太狠了的缘故。唯有剑眉之下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浑身的精神气魄由此而出。
容娘顿了顿,只说周老夫人可怜,若言无音讯,只恐周老夫人难熬。
守中看了看脸色平静的容娘,这些日子她似乎有了些许变化,往日灵动的眼睛里如今水波不兴,越发显得黝黑新 鲜 熊 猫 没 眼 圈 。静谧。
“衣裳破了,你瞧瞧吧,在包裹里。中衣多做几套,换洗方便。”
守中不动神色的命令,容娘茫然抬头,似乎才回过神来:“啊……。”
她白嫩的脸上渐渐泛起红晕,渐渐的连耳根都红了。此类事情,自然是——家室所为之事,大哥,真是可恶!
然而她的娇羞之态却大大的取悦了可恶的大郎,他静静的看了会儿,心中慢慢氤氲出一种奇妙的感觉。
、第一百一十一章 贞节
这日晚间,容娘给靖哥儿收拾干净,靖哥儿打着哈欠,自己爬上床躺下,睡眼惺忪间,他兀自交待容娘道:“姑姑,明日,汤饼。”
容娘不由笑道:“听见了,睡吧。”
靖哥儿素喜面食,每日里嚷嚷着要吃,若不是忌惮他爹严肃,恐一个不慎便要被他爹训一顿,他巴不得日日以饼为食。老夫人每每笑话,说他是南人的芯,北人的胃口。
小儿无心,脑袋沾了枕席,片刻便传出了轻轻的鼾声。
容娘替他摇了会儿扇子,看他睡安稳方才自去沐浴。虽白日的暑热退了一些,然自浴桶中出来,才刚试过的身子便又出了薄薄的一身热汗,容娘那一头又黑又密的青丝极难打理,须得细细的擦干,如此炎热的日子也须得晾半个时辰方有些干意。
容娘任由小环在身后擦拭,眼睛不时瞥过桌上的包裹,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小娘子,真个要帮大郎缝补衣裳?有一便有二,小娘子可须得想好了。如今可非什么小妹,明明白白亲事上了台面的,大郎真是,也不为小娘子想想。”
小环嘟嘟囔囔,十分不满。
容娘原本有些不自在,小环这一嘟囔,她倒想开了。
“左右是要嫁与大哥,也不必计较了,不过是缝衣裳而已。大哥坦荡,若以小人之心揣测,反而不美。”
小环一听此话,手下便重了两分,狠狠的将容娘的青丝从头捋到尾,收了帕子,便赌气离去。
容娘笑嘻嘻的看着她,并不说话。果然,到得门口时,小环便按捺不住,转过身来辩驳道:“自然我便是小人,大郎便是天神。小娘子要嫁与大郎。还需今冬及笄之后呢,如今便护着了?反道我是小人,小娘子待我忒无情分!”
容娘不妨她说出如此一番话来,不由的又羞又恼,拾起桌上包裹便砸了过去。小环出了气,咯咯笑着出去了。容娘不得不自己拾起包裹,索性打开,里头果然是守中的几件寻常衣裳,有两件却是被树枝之类挂破了,若是缝补却不好看。穿不出去。只有一件似是用力过猛。线缝处被挣破了。只需缝合便无碍。
容娘起身瞧了靖哥儿一回,他的脑门上沁出了密密的汗珠子,容娘用娟帕擦了一回,又摸了摸靖哥儿的颈后。果然湿漉漉的。容娘扶靖哥儿起来,哄着换了衣裳,方拾起针线,密密合合将衣裳补了。
次日大早,容娘便叫小环将衣裳送与守中,里头另有上回她做的两件新衣。那两件中衣,却是昨晚针线婆子赶出来的,提防守中要穿。他每日早起,是要练功的。如此大热的天。一日几身衣裳乃是平常事。
果然晨饭时,守中便穿了新衣,鸦青色素面刻丝袍子,十分精致的衣料,虽容娘女工一般。穿在守中的身上倒也相宜。守中原本是气宇轩昂的人物,这一身袍子非但未能减却一分守中的气势,那样精致的物事反成了他的依附,叫人看了他便忘却了衣裳。
老夫人很是满意,直夸容娘的手艺有长进;徐夫人微微一笑,神情颇为放松。
守中安静用食,并不言语。
靖哥儿吃汤饼,细细的饼条用小嘴吸进去,他原本小心翼翼的,不敢发出些许声响。不料吃得忘神,快了些,发出“哧溜溜”一长串声响,倒将他自己吓了一跳。
靖哥儿僵住,圆圆的眼珠子缓缓看向守中,那边他爹正看过来,也是静静的。靖哥儿身子不敢动弹,大大的黑眼睛与他爹的眼睛相对,须臾,他伸出粉色的舌头,将弹在人中上的汤饼刮进嘴里。
守中皱了眉头,容娘忙用帕子抹了靖哥儿的嘴,用手臂挡了守中视线。
饭后因守中问到月娘陪嫁院子的事情,容娘便说,再过几日,带油漆味道散尽,便可搬进去了。
徐夫人十分担心,道:“要媗姐儿一个人住那屋子里头,如何使得?偌大的院子,冷冷清清的,恐她不自在呢。”
倒非媗姐儿一个人住,自然是有婆子婢女的,但到底无一家子一起热闹。
老夫人听了,倒想起一桩事来,她笑吟吟道:“原是要成就一桩好事的,不料你过寿辰,倒将这事给忘了。今日便去街上喊了媒婆过来,大郎去将陈使臣的生辰八字问来,便叫媒婆过沈夫人处提亲。”
老人家孤单,最喜凑成姻缘。老夫人喜滋滋的,对徐夫人说道:“真娘,你莫急。待沈夫人与陈使臣成亲,便叫他们住到那院去。媗姐儿也有伴了,沈夫人也有了落脚,陈使臣得人照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