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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都一个多个时辰了,妹子。”
“啊,是吗?”舒绿这才醒悟过来,扬首对夏涵笑笑:“和夏公子下了一盘棋,时间过得倒快。”
“凌小妹和夏涵下棋了?”
欧阳润知看了一眼桌上的棋盘。“孰胜孰负?”
舒绿还没说话,夏涵倒很干脆地应了句:“是我输了。”
“哦?”欧阳润知不禁侧头看了看舒绿。他昔年也曾求学于杜衡书院,和夏涵等人都是同窗,才会结下情谊。夏涵的棋力,他略知一二,想不到竟败在了舒绿的手上……
她还会给他多少惊喜呢?
这时夏涵对舒绿说:“看来方才我答应你的事,没什么必要了……”从对方三人的只言片语中,夏涵已经大致推断出,展眉的事情已经得到了解决。
但是他素来守诺,便说:“那你就再换个彩头吧。”
展眉不解地问妹妹:“什么彩头?”欧阳润知倒是猜到一点,没有做声。
舒绿不好在这儿跟哥哥说,先应了一句“回去再说”,转头再看向夏涵:“夏公子果然是信人。既然事情得以解决,那就不必劳烦公子了,也无须换什么彩头……”
“不行。”
夏涵挥了挥手:“君子一诺,重逾千斤。我虽然不是君子,却也不能将自己的承诺视如浮尘,你只管提好了。”
“这……”
舒绿没想到这小少年还是个挺有原则的人,或许……这是读书人特有的执拗脾气?
她正有些为难,忽然眼睛一亮,笑道:“那,小妹就不客气了。我只想问夏公子要一样东西……”
“嗯,你说。”
夏涵毫不含糊地应了下来。
“我是想请夏公子将刚刚烘燃的香药,给我一块。”
舒绿此言一出,夏涵的瞳孔微微一缩,脸上异采顿生。
“凌姑娘也懂香?”
听舒绿问得内行,他也不再叫她“小姑娘”,而是叫她“凌姑娘”。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舒绿就能写出“莲心苏木安息香”这样的对子,但她又说自己只是听来的而已。现在她这一说,却让夏涵肯定,她的确是懂得香药的。
“我只是喜欢罢了。”舒绿谦逊了一句。她忽然觉得脸上一痒,遂用眼睛余光一瞥,看到欧阳润知正用一种有些古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她顾不上琢磨欧阳润知意味深长的眼神,又把注意力放回夏涵的身上。这个要求她倒不是随便提的,而是真的很感兴趣。
还没到半山亭的时候,她就闻到了这股奇特的香味。坐在亭里下棋时,她在棋盘上攻城略地之余,还忍不住分心轻轻嗅吸博山炉里飘起的烟雾——职业病啊,唉……
“没问题。”
夏涵打开桌下的一个描金手提漆盒,里头整整齐齐地码着几块香药饼子。他从里头取出一张软纸,用铜制的香筷夹出一块梅花型的饼子放到纸上,再小心翼翼地包好。
他的动作很快,片刻间已经把香药饼子包成了一个四方小纸包,递给了舒绿身边的丫鬟巧英。
“多谢夏公子。”
舒绿喜不自胜地再次向夏涵道谢。欧阳润知又和夏涵说了几句话,见天色不早,就想带着展眉兄妹告辞而去。
经过了这么久,方才那场小雨早已停了。舒绿向夏涵道辞之后,本来跟着哥哥准备下山,忽然又折回两步。
“夏公子……呃,哥哥,你看这天像是还要再下雨似的。不如你送把伞给夏公子吧。”
反正他们要下山了,也不怕再下雨,夏涵刚才却说自己还要继续呆在这儿。舒绿觉得夏涵人不错,怕他淋雨,有心送伞给他又碍于礼数,只好绕个弯让展眉出头。
只是欧阳润知和展眉都没带伞上来,他们一行人里也只有巧英手里拿着把胭红色的油纸伞。夏涵刚想推辞,展眉已经从巧英手里拿过伞来,十分诚恳地请他收下。
既然妹妹开了口,以展眉一贯的行事风格,肯定是要帮她达成的。夏涵见展眉坚持要把伞留下,也不好再推,只得收下了。
目送着几人步下石梯,慢慢朝山下走去,夏涵才回到桌前坐下。
他自嘲地看了看棋盘上的那局棋,轻笑一声:“轻敌了……”
然后,他将所有的棋子清理干净,开始重新复盘。每走一步,心里对这个叫凌舒绿的小姑娘的好奇,又增多了一分。
对于生性淡漠的夏涵来说,这是件……很特别的事情。
他有种预感,他们……还会再见面的。
不知道下次,他们又会在什么地方重逢呢?
看着静静斜靠在亭子一角的胭红小伞,夏涵突然有些期待起来。
舒绿不知道欧阳润知的表情干嘛一直怪怪的,下山的时候时不时瞥她两眼,好像她脸上有什么脏东西似的。
他好像有些……呃,不开心?为什么啊?
欧阳润知的确闷闷不乐。
他只是觉得,舒绿和夏涵相处得真好……对着自己的时候,舒绿眼神里是有点儿戒备的味道的。
也许是自己一开始表现得不好?可能吧,因为他们真正开始接触的时候,已经是在谈交易了……舒绿会对他笑得很甜,但说起话来绝对是精明干练滴水不漏,相处的时候大多是客客气气的。
但是对着夏涵的时候,舒绿却自然多了。而且,他开始和她谈到调香的事情时,她还故意跟他绕圈子,在夏涵面前她却大大方方地谈论着香药……
总而言之,欧阳家的大少爷,为自己得到的差别待遇感到不爽。
虽然,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不爽。
在他冷静自持的人生中,这种感觉,同样很特别。
让这两个男子都产生了特别感受的舒绿姑娘,注意力却只放在她的亲哥哥身上。
回到竹院,她迫不及待地追问展眉:“你们到底是怎么说服夏山长的啊?”
“嘿嘿嘿……”展眉“坏坏”地笑了几声:“山人自有妙计。”
“啊,你就别卖关子啦,老大!”
第五十一章:实用主义者凌展眉
“也没什么特别的。”展眉习惯性摸了摸鼻子,说:“见了夏山长以后,欧阳替我解释了一通。都是他在说话,我几乎没开口。”
“真的?他这么有面子?”
舒绿将信将疑。
“大概吧。他前几年一直在杜衡书院求学,据说还是夏山长的得意门生。”
这也难怪。欧阳润知那么年轻就取得了举人功名,也只有杜衡书院能培养出这种人才。舒绿想起品香会时,欧阳润知能请来一众江城文坛上的新秀,证明他与士林中人还是有些来往的。
欧阳家的另外几房,也是忌惮着欧阳润知和这些人物有来往,才不敢明目张胆的与他夺产吧?
“那还真是得好好谢谢他才是。”舒绿感谢欧阳润知的方式,就是打算尽快完成他交给她的第二个任务。
恰好今天巧遇夏涵,他的新香又激起了她的些许灵感。想起夏涵,舒绿不由得会心一笑。
这少年是真的爱香。欧阳润知或许精于调香,可是……两者还是不同的。
“不过哥哥,夏山长就只和欧阳润知说话,没问你什么?”
舒绿还是存疑。不至于这么容易就让展眉过关吧?
展眉说:“问了啊,也就是例行公事地再问问我,是不是真心想来杜衡书院求学之类的……又教训我读书人应当如何如何修心养性,我只负责点头就对了。”
舒绿想着展眉装成乖宝宝不住点头的样子,不免发噱。她笑道:“你还说,你随便点点头,人家就放你过关了,多好说话啊。”
“不止点头啊,他还要给我临时加考一场呢……”
“啊?”
舒绿愣了一下:“上回你不是考过了么?”
前些日子,展眉已经通过了杜衡书院的入学考试——光有缙绅名士推荐还不够,要让杜衡书院的山长与先生们都认可你的真才实学,才有资格入学。
说实话,上回展眉去考试的时候,舒绿还是蛮担心的。谁曾想居然一次就通过了?还在庆幸哥哥的考试运够强呢,这又来了第二遍。
“上回考过了啊。所以这次我也是一考就过。”
展眉十分轻松地耸耸肩,表示全无压力。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啊?”舒绿狐疑地看着哥哥:“那么多人都没考上的……夏山长考你什么了?”
“他说时间紧迫啊,不考应制文了,就让随便我写首诗来看看……”
舒绿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你写了什么诗?”
“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很耳熟吧?”展眉笑得很贼。
“《石灰吟》……”舒绿一拍额头。“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于谦的《石灰吟》,读过中学的孩子都会背。展眉这回到杜衡书院来,本来就是要向夏山长解释那些关于他的谣言——这首诗简直就是为此时的展眉度身定做的。
“要留清白在人间”,多么愤慨的自白呀,估计夏山长当时就感动得哗哗的了,说不定还为自己为了某些谣言,而差点将这名学子拒之门外感到羞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