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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岁的小女孩,就常常一个人安静地坐在坟间,亚热带的阳光照着周围青翠葱茏的山林,她的整个启蒙教育都是从这个岛上开始的。坟前的图画和塑像是她的第一堂美术课,周围的山丘与河流是第一堂自然课,风声和鸟雀的鸣叫是第堂音乐课,而和她渐渐熟识一起长大的乡间玩伴就是第一堂的社会课了。
读她的散文,我不得不落泪,因为里面有着极深极深的寂寞,也许连地自己也不一定完全察觉到的寂寞,是整个时代整个国家的命运丢给个孩童的寂寞。
在她的〃心之扉页〃里,几乎篇篇都可以作为那个时代里极大多数被忽略了的孩童的证言,写出了属于大家共有的那些苍凉寂寞一去不回的童年。当然,在三十多年后的今天,没有人要再来责备那些其实已经尽了全力的父母,可是,当爱亚拿起她那把锋利的雕刻刀一刀一刀地雕着那个五岁女孩的生活时,我们许多人的心里,也不禁要跟着一阵一阵就疼痛了起来。
原来真正的艺术品就是这样的。
在一个艺术家的作品里,也许只是用一种生活的方式浅浅道出的故事,却原来可以是几千几万人血肉相连的相同生命啊!
但是,生命里有着一种无法遮盖也不会长久隐藏的力最,在越是艰难困厄的境遇里,越能持续地成长。
喜欢爱亚,就是因为喜欢她面对世界的那一种态度——不畏惧、不逃避、不妥协;而在她所有看似安静缓慢的努力里,深藏着一段极强极烈的爱意。
在最静寂的角落里,有着最热烈的声音,只要你肯倾听。
这也是为什么在去年(七十二年)才开始写散文的她,在半年上写的九篇作品就有五篇被选录在年度或者其他散文集里的原因了。
她的那篇〃白雨衣〃登在中文版读者文摘上的时候,相信每一个读过这篇文章的读者都能感受到那个小女孩衷心的欢喜,在极简朴的几段文字里,让每个人都分享了人世间最奢华的快乐。
原来困苦虽然好象会影响了幸福,其实仍然不会真正地影响了幸福,原来苍凉寂寞的童年虽然疼痛,可是却也能让我们得到一些在今天这种环境里长大的孩子所不可能得到的快乐。原来生活与生命两者所需要的条件不尽相同,而一个鲜活丰沛的心灵在怎样艰难的境遇里都能找到他自己的方向,找到原来该属于他的幸福和快乐。
从爱亚的作品里,从她的生活与生命的例证里,我亲爱的朋友告诉了我,原来,原来一个人的成长是真真正正要靠自己的啊!
认识爱亚大概有五年,真正相识相知也不过是最近两年里的事。
到了中年,能够得到几个可以谈心的朋友实在是一种幸运。因为在日常生活里,每个人的日子都象滚雪球一样,越过越无法控制起来。每一件事好象都应该去做,每一个担子好象都该自己来担,好象中年的义务就是要让其他一切的人都满意,只除了自己。
所以,我们格外珍惜和朋友相处的部一段短短的时刻,如果能偷得半天空闲,我们就常常溜到近郊的山里或者海边去走一走。
有时候去看山樱,有时候去听海浪,一年里面,能够有着三两次的相聚。就觉得很知足很奢侈了。
在那些时刻里,爱亚总是穿着很好看的布衣布鞋微笑着走在我旁边,我总觉得,对她来说,生命里每一种安排好象都有道理,而她对看到的每一朵云每一棵树都会发出由衷的喜欢与赞叹。
所以,她把自己的第一本散文集叫做〃喜欢〃。
她说她喜欢红砖道,喜欢走在红砖道上的感觉,喜欢有风有树的好日子。
她说她喜欢一切与〃牵〃有关联的字。喜欢〃牵引〃、〃牵挂〃,甚至〃牵绊〃也是好的,因为在这些里面都有着真情。
她说她喜欢缝东西,享受着〃宁为女人〃的女人才能领略的乐趣。她认为用手针缝东西的享受,大约只有爱自然的人才能明白。
谁说她喜欢下雨天。下雨是善缘,她喜欢下雨天,也喜欢广结善缘。
我不笑道爱亚怎样对待她自己,我可知道她怎样对待她喜欢的朋友。
只要她真的喜欢你了,那么,她就来对你广结善缘了。她会用钩针给你的母亲钩一块又漂亮又温暖的小毯子,放在老人家腿上保暖。她会在给她的孩子买到合用的文具时也想到给你的孩子买一份。在你丈夫过生日的时候,她会寄来(准时寄达)一张温柔可爱的卡片。在你想买一件没什么用处的东西的时候,她会把你硬拖硬扯地带开,坚决反对你的浪费。
当然,她也会,并且常常会督促你用功,而且在你写了一些坏作品时,不厌其烦站打电话来数落你,让你恨不得和她好好地吵上一架。
我每次都吵不过她,因为,她每次都认为自己有理,而当她自认有理的时候,那说出来的话可是斩钉截铁,掷地有声,由不得我来反驳的。
我也不得不承认,我喜欢她就是喜欢她那种理直气壮的样子。生命里真正美丽的事物原来也都来自一种坦然的态度,来自对整个世界的理直气壮啊!
然而,从她这一本〃喜欢〃里,我也终于发现了另一个静寂的角落。如她自己所说,最初的开始不过是爱读书而已,后来开始学写小说,而散文却是她心中始终不敢碰触的一辆尖利的刀子!因为那是要褪尽衣衫,最最真实无处可隐可遁的裸!
可是,她终于开始写了,并且在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里写出了这一本〃喜欢〃。
她终于拿起了那把锋利的刀子,给我们看她心里最深的那个角落。在那静寂的角落里,她细细地雕出一种寂寞,一个时代,一颗冷静而又热烈的心灵来。
我知道,今天的我,并不能真正描绘出属于爱亚的种种繁复不同的面貌,也不能预测她将来在文学的土地上将会有何等样的收获,更不能在她的旅程里给她任何的帮助与指引象她曾经给过我的一样。
我只能告诉她,我喜欢她的文字,也喜欢有她这样的一个朋友,喜欢在长长的路上能与她相遇,在好风好日里能和她并肩微笑地走上一程。
我喜欢她所喜欢的〃喜欢〃。
坚持的长春藤
读楚戈〃散步的山峦〃后记
很早就听说有这么一个人。
听说他在故宫博物院里作研究,对铜器还是什么别的写过几本大书,听说他原本是诗人,可又很爱画画。
在版画家画廊里看过他的版图,在别人的诗集里看过他的钢笔插画,有时候他用楚戈的名字写些书评。在一些和艺术界有关的报导里,也常有他的名字出现,那时候别人会用他的本名,叫他袁德星,通常是在报导故宫博物院的新闻里。有时候。记者会在袁德星三个字下面加上一个括抓,里面注明这人就是诗人或者画家、或者艺评家楚戈。
我不知道这个人是什么样子,但是,在我心里,已经为他作好了一幅画像。
我想,在故宫博物院工作,应该是长身玉立,瘦削而穿着飘飘然的长衫的那一种。名字里有个德字,应该是比较严肃沉默,不苟言笑的那一种。写过那么几本有份量的大书。应该是和你应对时,以谦和来暗示他那位得骄傲的身分的那一种。笔名叫楚戈,应该是言谈锋利如刀的那一种。又写诗又画画,应该是随时都会和你冷冷地道别,随时都会自我封闭起来的那一种。
在我的想象里,他甚至会长得比较黑,也许是他的名字给我的指示,也许是因为约略地知道,他早年当过兵,流过浪、吃过一些苦。
所以,当三年以前,我在台北的春之艺廊看到他本人的时候,不禁有点愤怒,这个人怎么可以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呢!
那天,朋友好心为我介绍:
〃来,楚戈来了,我带你去看他。〃
当时我正站在一幅楚戈所画的水墨画前面,我喜欢他那张画里空灵而又热情的境界,就很高兴地跟着朋友往画廊的入口处走过去了。
我想,我可以接受他长得比较矮小的现实,我可以接受他没穿长衫都穿了功夫装一身短打的现实,我甚至也可以接受他热情的握手一点不含蓄一点也不严肃的现实;这些在初次见面的打击我还都可以接受。
但是,在那天,在刚刚开始认识他的时候,我实在无法习惯他的笑容。
那是很难形容,好象一个小孩子一样没有修饰没有提防的笑容,很天真、很快乐、很坦白的笑容。这样的表情我们通常只能在十五六岁少年的脸上见到,但是拿来放在一个应该已经有四十多岁的艺术家的脸上,实在让人无法习惯。
我们之间只交谈了几句就结束了,我转身之后向朋友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当时的心情:
〃这个人怎么那么爱笑?〃
而在今天,在三年之后的今天,在我翻读楚戈的诗画集〃散步的山峦〃之后的今天,我才明白,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