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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素绫束了方才用朱砂标注好的那卷《突厥北境兵砦布防图》,收进置于案侧的一尊影青缥瓷觚中。既而巨细靡遗地清理了书案,直至不留一丝痕迹。之后,又自案角抽出了一册闲书,翻作半卷状。
理罢诸事,他微微缓了一下神。不过少时,果然便听到了楼下愈来愈清晰的马蹄声。
也只片时功夫,一抹人影已跹然掠上了小楼,未几,东侧的碧纱竹窗被人利索地推开,那抹明亮暖人的莺黄纤影儿便这么自窗间轻轻灵灵地飘落到了他眼前。
“云雀儿,怎么还是喜欢走窗户?”他抬了眸,目光温润地看着面前的少女,轻轻勾起了唇角,这一笑,便是眉折远山、眸融春水,只语声里有一丝无奈。
“不是……一向都惯了么?”素来不大拘束的小丫头难得地意识到自己失礼,神色间微微有那么一点不好意思。但,眸底却仍是一派明亮活泼的笑意。
五年过去了,昔日一团孩气的稚嫩面容总算长开了几分,褪了颊侧的婴儿肥,一张灵皎秀致的脸儿显出几分妙龄少女的清丽来。只是,这一双眸子仍是孩子一般的清透明澈,熠熠泛着暖色的光,这一张笑颜仍是孩子一般稚气无邪,明亮纯粹得没有一丝杂质,只一眼,便让人暖到了心底。
五载辰光似乎并未改变什么,她,仍旧还是当年初见时,那个天上的云雀儿一般单纯快乐的孩子。
而此刻,小丫头亭亭立在云涧面前,一双似水明澈的眸子灿亮地看着他,脸上的笑颜比往常任何一次都更要明灿照人。
“什么事,这般开心?”他温颜笑问。
“云涧哥哥,”灵秀皎丽的少女笑得眉眼弯弯,仿佛漫天的星子都落进了眸间“是个好消息呢!”
看着她这般晴丽到近乎璀璨的笑颜,蓦然间,云涧明白了她指的可能是什么。
于是,心中有一刹那的空白,无法置信似的被愣愣惊住。
既而,他眸底已隐隐泛起一抹几不可察的黯色……
但,也只转瞬,白衣公子却已是一派温文淡若,眸间融笑问眼前少女:“噢,怎样的好消息?”
“这次去幕埠山,已采回了碧萼丹芪和结香草。”小丫头明丽笑颜如花般盛放“三日前妆姐姐已经开始制药,再需两年,便能炼出新的玉髓丹了。”
果然,如此。
心中猜想被证实,云涧的心蓦然沉了下去……
但,他面上却未露丝毫痕迹。片时后,向来云淡风轻的温雅公子眉目轻扬,激动的神色里透了欣喜:“的确……甚好。”
而一旁的小丫头笑得比他更要开心。
少顷,云涧微敛了神情,眸光极为温润和暖地落向眼前少女:“云雀儿,这五年,辛苦你了。”
“才没有!”小丫头眉梢一扬,眸子里尽是明灿暖人的笑意“云雀儿去的大都是些稀奇好玩的地方,一路有趣得很呢。”
云涧地看着她,只是温颜淡笑,却没有再说什么。
岭南苗寨灵蛇窟中的碧蛇胆、蜀地九嶷山玉琯崖壁上的待宵草、朔方长白山天池底的珠颜贝、越州黑泽水沼里的云荆杞、岭南瘴疠林间的雪斑玉荨……
她去了哪里,有多难,有多险,他……都知道的。
然后,听着她每半年一次来筠园为他针灸时,兴致满满地在榻前绘声绘色地讲起一路采药时,到了哪些人迹罕至之处,看到如何旷世奇绝的绮景丽境,遇到怎样世所莫知的鲜闻趣事。
这般简单快乐的小丫头,即便险患弥途,但,途中随便一片晴丽的景色、一株奇花、一只异鸟……便能给她一个灿烂的好心情。然后,每半年一次,满心欢欣地又将这样纯粹的快乐带来给囿于一隅的他。
眼前的少女笑颜纯然、初雪一般的明净无染,看着这样一张笑颜,怕是任谁也不忍让她伤心失望罢?
能看着她这样多开心一刻……也是好的。
云涧温润淡笑着缓缓抬了手,而后展开。
小丫头眼前白光一亮,下一瞬,才看清原来是托在他掌心的一枚活色生香的晶莹玉花儿。
明润温腻得近乎剔透的和阗白玉,精雕细琢成了一枚将绽未绽的玲珑兰花,而那蕊中竟透着一点潋潋的兰青色。柔暖的灯光一映,原本半开的花儿竟似活了一般,微拢的雪瓣仿佛正缓缓舒展开来,白花绽青蕊,玉华流转,夺目不可方物……
云雀儿一时间看得微微呆了神。
“好看么?”少时后,云涧温颜一笑,轻声问。
“嗯!”小丫头不假思索地重重点头。
“那,便一直戴着,可好?”云涧看着眼前少女,继续淡笑着说。
“呃?”小丫头眉目一怔,然后才反映过来“这个,是送给云雀儿的?”
“自然。”云涧温淡的笑意略深了些,抬手轻轻拈起了那枚玉玲珑。少女这才看清原来玉上穿了极细的一条链索,不知以什么材质煅成,竟也是全然的剔透,以至于她方才都没有留意。
少女开心地接过了那玉,而后有几分小心翼翼地戴在了幼白的细颈间,神情里尽是孩子气的欢喜。
此时的云雀儿不会知道,这枚小小的玉玲珑是怎样重要的信物,而他……也不必她知道。
云雀儿,这恐怕是我能为你做的唯一也是最后一件事了。
只愿它能护你一世周全,从今而后,岁月无惊,此生静好。
两人此刻离得很近,云雀儿可以清楚地闻到他身上散出的淡淡清苦的药香味儿……这才蓦然想起,现在,该到针灸的时候了!
云涧哥哥应当已经药浴了整整三日,今夜戌时二刻,正是最合宜之时。
可是……她,她到底该怎么提醒云涧哥哥呢?小丫头垂了睫,下意识地微一咬唇,几分苦恼几分局促地紧皱了眉头——因为,针灸……得褪衣裳的呀!
作者有话要说:偶绝对是亲妈,这两个的戏份是温馨治愈系。
至于那朵玉玲珑,实在是非常之重要的东西!
、既见君子(下)
看着眼前的小丫头皱眉冥想,一副万分为难模样……云涧唇角的笑意略略一深。
“唔,是该到施针的时候了罢?”他微侧过脸,淡笑着问。
闻言,小丫头如蒙大赦一般忙不迭地点头。瞬后,待反应了过来,又微微有些发窘。
云涧几乎从来都是一个很配合的病人,于是自案前从容地敛衣起身,扶了案侧的筇竹杖,步向室中西侧的竹榻。常年病弱之下,他轻缓的步子有些微虚浮,但看上去却是闲庭信步一般的适意自在。
觑着这个空儿,云雀儿飞快地掠到窗前,阖上了两扇精致的曲水纹碧纱竹户。
而后,当小丫头回过头时,看到的便是白衣似云的隽雅公子在榻前站定,然后,神色自如地开始……宽衣解带。
目光只堪堪瞟到云涧的手探向了腰间的雪缎束带,小丫头慌张得赶忙低低垂了睫,一双似水眸子紧紧盯住自己的兰石纹的缃绣提花鞋尖儿。
云涧却是淡然自若,不带一丝局促,轻缓从容地动手松了雪缎束带、解了白绫外衫、褪了素绡中衣……甚至举手投足间每一个动作都矜雅得几可入画。
似乎这个人生来便是如此的涵静尔雅,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无论何种境况,永远温洁淡蕴、清贵天成。
云涧眼角余光不经意间浏过身后那个低低垂了眸子,却仍窘迫得耳尖都泛了微红的小丫头,心头漾开微微一丝异样的愉悦——他的云雀儿,总算是知道不好意思了么?
记得五年前,第一次在这丹青楼中为他针灸。小丫头就这么眸光清湛地看着他,带了那样纯稚无邪的笑,嗓音脆脆地开了口:“好,现在云涧哥哥你褪了衣裳,可以开始了。”
闻言,十七岁的温雅少年瞬时间脸色微微有些不自然。
而那厢,小丫头却是一副不明所以的困惑模样:“云涧哥哥,你怎么……还不解衣服呀?妆姐姐说了,这个时候施针最为合宜。错过时机可就麻烦了。”
少年的神情极难得地带了些局促。他自然明白针灸需袒裎相见,亦知医者无讳。只是,自幼便独居筠园,性子孤静,一向不惯他人近身。何况……何况对方还是个豆蔻年华的女儿家?
虽知云雀儿犹是孩童心性,可,她这话,未免也说得太过、太过……都没有人告戒过她内外之分、男女之别么?
毕竟……这个,吃亏的是她呀。
一旁的小丫头见他迟迟没有动作,又皱眉想了想,下一刻,眸子忽地一亮,恍然大悟似的道:“云涧哥哥,你是在担心我的医术对不对?尽管放心好了,这一套玉言针法云雀儿整整随妆姐姐学了三个月,又在铜人上练了许多许多遍,一定不会有事的!”少女一双清湛无杂的眸子里满满透了安抚似的的坚定。
闻言,温雅少年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