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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筝这片刻的功夫已经恢复了他上都佳公子的风采。长身信步,挥洒自如,和风细雨,这些是上都最古老的传统。奇妙的是,它们往往和最新潮的流行风尚一样受到人们最热烈的追捧。
“一些公文落在家里了,回来取。”
“那也不必偷偷摸摸的呀?”
“啊,我在躲祖父大人。”赵筝的声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他说:“祖父大人正在极力促成我和崔家表妹的婚事,只要在家里见到我就要教导一番。我实在是奉陪不起,只好躲着不回家。”
崔家表妹啊,换了自己来叫便该是崔家表姐。她不就是祖父妹妹的的孙女,虢国夫人崔氏的世女崔滟吗?她和大哥赵筝从小便很相得的,本该就是天生一对儿,既是议婚如何要躲呢?
赵瑟怀着这样的疑问望向赵筝,说:“难道大哥你也不想这么早成婚吗?可你都二十七岁了呀,又不是我,怎么也该成婚了!你作什么还要拖着?”
赵筝摇头道:“不是拖着,是我不想和崔滟成婚。”
“啊?难道你移情别恋,不喜欢崔表姐了?你怎么能这样?不是从小就说好的吗?”赵瑟大吃一惊。
“也算是吧,我近来的确是有了心仪的女子。”赵筝笑笑说,“何况,为了我这婚事,祖父大人和外祖父大人相持不下,一个要我和崔表妹成婚,一个要我去角逐公主正君。我夹在中间……”
“你说什么,公主正君啊?”赵瑟急忙打断兄长的话,“不是说不可卷入公主立君的纷争吗?不然去年嘉选的时候干嘛那么折腾着要把二哥给傢出去?”
“我是我,赵箫是赵箫,能一样吗?你别我和那个流氓放一起说!”赵筝怫然变色。
换过一口气,赵筝平复了心情,接着说:“此一时彼一时,去年那时候张家的那个张芝玉还没被册封为楚王妃,也还没有生下女儿。如今,她顺利诞育皇女,封为寿春郡主,是公主之后皇位继承人。虽然同是皇上的外孙女,这位寿春郡主可和赵王妃卢文谣生下来的那个邯郸郡主不一样,她是有张氏鼎力支持的。如此算来,清飏郡主——咱们家的那位表姑,外祖父那甥女,姑祖母那女儿——虽然是皇姐,长上一辈,却也几乎没什么胜算了。既是如此,外祖父的意思,便是要在公主身上下些功夫了。不管怎么样,她都是储君,大义名分,不可小觑。”
“公主……不是有徐氏吗?皇后徐氏……五舅父那里……咱们不是和徐氏不睦的吗?”
“有备无患总是好的,何况……”赵筝笑笑说,“不是说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吗?”
“那么祖母大人的意思呢?”
“祖母大人,她什么也没说。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最后我能傢给那个我心仪的女子呢。在上都,到底什么都是有可能的……”
听着兄长用这样一种出脱的口吻议论自己的终身大事,赵瑟心里终究有点闷。她换了话题问:“既然你这么怕被祖父大人捉住,做什么还回家,公文你派个小厮回来取不就行了?”
“是河东观察使曹文昭的奏表。他不是前一阵遇刺了吗,要托病辞官。他的奏表我岂敢随便派个人就过手?倘若出了差错,麻烦就大了!”
“曹文昭……”赵瑟的心猛的抽紧。十一烁然一剑刺向傅铁衣的景象在她眼前闪过。那个被傅铁衣误以为是十一身后执刀之人的就是曹文昭吧。这个倒霉的老头!十一啊……我的十一……
赵筝明显误解了赵瑟的沉思,他把他的妹妹看得太有天生的政治嗅觉了。他点点头说:“你也琢磨出味道来了吧!曹文昭这只老狐狸呀,竟然玩起了欲擒故纵的把戏。刺客,什么刺客能有这般本事能让他重伤不起?没有刺客变出刺客,无伤变成小伤,小伤变成重伤,不过是为了胁迫朝廷授他为河东节度使。可是,傅铁衣做得范阳节度使,曹文昭却做不得河东节度使。河东是什么地方,既是上都的门户,又能俯制东都,如何能授藩将全权?”
“……该怎么办呢?”
尽管赵瑟这句疑问很明显是自说自话,和赵筝所说的完全没有干系。但模糊不清的言辞正好能让赵筝顺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
“当然是慰留了!”赵筝说,“陛下亲笔写的信,另外加封曹文昭从一品的太子太傅衔,荫一子为千户侯。下个月,曹文昭的公子大概就会来上都……说起来,幸好他最有本事的那个儿子不久前被汝州匪寇误杀了。”
赵瑟微微摇头,努力把小三翻卷身体将暗器射入曹公子喉咙的淫靡景象甩开。小三,他是和那个玉面阎罗一起去了吧,现在也不知如何?十一啊……我的十一……你现在又怎样了呢?她的身体仿佛被密室里与十一亲密相处的点点滴滴充盈了。
不可控制地,她摇摇欲坠。
“小心台阶!”赵筝扶着赵瑟的手臂和她一起出了门。把她送上车时,他说:“上都要热闹了呀,阿瑟……”
于是,赵瑟和赵筝以背道相驰的方式,越离越远。
从可以供三十六匹马并驾而行的朱雀大街驶出内城,拐进外城第二街东面的务本坊,就是远比大郑牡丹王朝历史悠久得多的国子监学宫了。
虽然是作为上都重要的衙署之一,但这里常年聚集着近十万的太学生,并且,春闱之前,这个人数会成倍的增长。
这里应该算是全大郑最百家争鸣的所在,除了造反叛乱之外,所有的言论都可以在这里随意发表并争论。所谓言者无罪的秉政之道,在全大郑,唯有在这个地方还能彻底地执行。这个传统已经维持了将近两千年,一切世俗权利在如此漫长的时间力量前都不堪一击。
把所有的侍仆留在门外——这也是学宫诸多的传统之一,赵瑟独自一人踏上台阶。石阶湿漉漉的,有点滑。石阶顶端,学宫的门很气派。门上的巨幅的匾额上是“西都学宫”四个大字,有点旧。赵瑟想,国子监祭酒一定想换个新的,鎏金弄上“国子监”什么的挂上。但是没办法,“西都学宫”这块“破”匾出自太祖皇帝手书。
门里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尽管已经是深秋,在这里却像春天一样生机勃勃。能容纳十万人以上的院落当然没有必要再去形容它的宽阔。这样的院子里,总有成千上万的仕人,或者坐着,或者侧卧着,甚至站在高处;有比赵瑟年纪还要小的,当然也有须发皆白的;有名满天下的,当然也有无声无息的;有才绝当代的,当然也有彻头彻尾的骗子。有人宣讲,就有人辩难。他们或者独自一个人,或者三五个聚成一伙,或者上百人围成个大圈儿,每一个都像一处世界。
这就是所谓的坐而论道了。
比起狭隘的殿堂,无遮无盖的庭院明显更能讨得他们的欢心。如果原野里也存在“言者无罪”这样优待的话,赵瑟相信,他们可能更愿意把一切搬到野地里去。
在大殿的门口的名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之后,赵瑟脱下鞋袜步入大殿——当然了,这也是学宫的传统之一。
大殿能容纳三千人,草席铺地,讲学的人和听讲的人都正坐在草垫上。
今天讲学的内容是赋税。国子监一个皱把成一团儿、绰号“核桃”的老博士坐在正中尽头的草垫子上讲得眉飞色舞。大约几百个太学生坐在两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赵瑟找了个空位,跪坐下来。
大郑的税法,虽然纷复繁杂,归结起来说基础主要是田赋和户税。田赋按地亩征税,户税按人口征税。田赋征米粟,户税征钱。分夏秋两季分别收田赋和户税,夏季收户税,秋季收田赋。征税不分土著客居,按每户的资产分等征收。征税的数额和比例依照国家的需要每年制定,行商固定三十税一。另外,盐铁专卖,丝、茶十税一。当然,依照惯例,诸侯封地户民之田赋户税尽入诸侯,税率由户部指定,爵列侯以上之家免征户税。
这些,赵瑟一早就懂的。但太学就是这样,刚入学的半年,懂不懂你都得来。在赵瑟看来,太学之所以能这么蛮横完全是仗着“所有科举仕子都得至少入太学读书半年之后才有资格参加殿试”这条无理规定。
跪坐得久了,有些累。终于熬到“核桃”说完,还要照例写策文。策文的题目相当喜人,果然不外乎是如何加赋凑军费的章程换个文雅的说法。这个题目的策文,陆子周昨天晚上就帮她写好了。赵瑟的记性还算说得过去,连背代打小抄的,绝对在前三个交差出门——第一个啥时候出门的没看见,反正她和第二个前后脚。
那是个男人,而且是个邋遢出一定境界的男人。胡子头发多少年都不剃的人很多,可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