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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鲁从来不缺点子,有时他也会选择不去自己常去的酒吧,而是去其他街区的深受同性恋者青睐的小资酒吧转转。在他自己也数不清是第几杯的马蒂尼干红里与陌生人相识,他正好借机群发名片,并向愿意倾听的客人解释他负责的版面很乐意刊登任何一种新婚通告,包括大部分报纸拒绝刊登的那种。同性恋婚姻在纽约州尚未合法化,远远没有,但是报纸有权利刊登所有私人范围内的祝福,总之,只有祝福动机是重要的。
在三个月内,《今日手册》周末版的婚庆版面扩展到了四页,而安德鲁的薪水也明显地再创新高。
于是他决定缩减酒精的消费,倒不是为了他的肝脏考虑,而是为了一辆达特桑240Z,这是他从孩童时代起梦寐以求的款型。最近警察抓酒驾越来越严。所以,饮酒还是开车……身为老式车狂热粉丝的安德鲁做出了选择。如果他再踏足马里奥特酒吧,那么一次也不能超过两杯。只有周四除外。
就是在一个周四,几年后的一个周四,走出马里奥特酒吧时,安德鲁偶然撞上了瓦莱丽·兰塞。她与他一样,都醉了。她撞到一个报箱,一下子向后跌倒在人行道上,然后忍不住大笑起来。
安德鲁很快认出了瓦莱丽,不是因为她的样貌——她与二十年前他所认识的瓦莱丽完全不同——而是通过她的笑声。一种令人无法忘怀的笑声,让她的胸部起伏着。她的胸部一直在少年安德鲁的头脑中萦绕着,挥之不去。
他们是高中时期认识的。那时瓦莱丽刚刚被排挤出啦啦队——一群穿着本地足球队服颜色的性感服装、打扮诡异的小姑娘——因为她在更衣室里与一个捉弄她的姑娘大打出手。结果她只好加入了合唱团。而安德鲁则因为膝关节软骨萎缩,不得不放弃所有的体育活动,他为了一个喜爱跳舞的姑娘将手术推迟了好几年。由于什么事情都做不了,他也开始为同一个合唱团效力。
他在结束高中学业前一直与瓦莱丽保持着暧昧关系。从严格意义上说,他们之间并没有真正的身体上的关系。拉拉手,坐在他们最喜欢的学校长凳上说着永远不会腻的情话,充分享受瓦莱丽丰腴的身体,这就足够了。
但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性高潮仍应该归功于瓦莱丽。一个晚上,这对小情侣藏在空无一人的更衣室内,瓦莱丽终于答应把手伸入安德鲁的牛仔裤内。十五秒的晕眩,加上瓦莱丽伴随着胸脯起伏的大笑,这短暂的快感被极大地延长了。这是他永远无法忘怀的第一次。
“瓦莱丽?”斯迪曼结结巴巴地问道。
“本?”瓦莱丽同样吃了一惊。
在高中时,所有人都管他叫本,尽管完全想不起这样叫的原因;已经有二十年没有人这样叫他了。
为了缓解局面的尴尬,瓦莱丽解释说这是一个女性朋友间的聚会,她自从大学毕业后就再也没有喝醉过。安德鲁也同样尴尬,他说自己是因为升职,但是没有说明这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谁说迟到的好消息就不能庆祝了呢?
“你在纽约做什么?”安德鲁问道。
“我住在这里。”瓦莱丽一边回答,一边由着安德鲁把她扶了起来。
“多久了?”
“有一阵子了,别问我具体多久了,我现在的状态根本算不清。你现在怎么样?”
“我有一份我一直梦寐以求的工作,你呢?”
“二十年的生活,这可是个很长的故事,你知道的。”瓦莱丽说着掸了掸裙子上的灰。
“九行。”安德鲁叹气道。
“什么九行?”
“二十年的生活,如果你让我来写,我可以用九行概括。”
“乱说。”
“你敢打赌吗?”
“赌什么?”
“一顿晚餐。”
“我身边已经有人了,安德鲁。”瓦莱丽马上回答道。
“我不是要你和我去酒店过一夜,就是一顿饺子,在乔伊的上海餐馆……你还喜欢吃饺子吧?”
“喜欢。”
“你只须告诉你男朋友,我是你的一个老朋友就行了。”
“但首先你得用九行字概括我这二十年的生活。”
瓦莱丽望着安德鲁,嘴角带着熟悉的微笑,这是属于安德鲁还被叫作本的时代的微笑,就和瓦莱丽过去约他去科学楼后面的工具棚见面时一模一样;微微一笑,没有任何皱纹的痕迹。
“一言为定,”她说,“再喝一杯,我就把我的故事告诉你。”
“换家酒吧吧,这里太吵了。”
“本,如果你以为今晚可以把我带回你家的话,那你就弄错对象了。”
“瓦莱丽,我根本没有这么想,仅仅是因为以我们现在的状态,去吃点儿什么并不奢侈,要不然,我会觉得这个赌一点儿意义都没有。”
他没有说错。尽管瓦莱丽自从被他扶起后,双脚就没有离开过40大街肮脏的人行道,但她却一直觉得自己好像站在一艘船的甲板上摇晃着。去吃点儿什么不是个令人讨厌的主意。安德鲁拦下一辆出租车,将一家通宵营业的小酒馆的地址告诉了司机,他过去常去那里,就在索霍街区。一刻钟后,瓦莱丽坐在了餐桌旁,和他面对面。
瓦莱丽得到了印第安纳波利斯大学的奖学金。这是她申请的众多大学中首先给她回音的学校。虽然中西部从不是她少女时代梦想的一部分,但是她没有时间再等一个更好的回复了;如果失去这份奖学金,她的未来就得靠在波基普西的酒吧打工来维持,待在这个他们一同长大的充满虚情假意的城市。
八年后,她得到兽医的学位文凭,离开印第安纳州,和许多雄心勃勃的年轻女孩一样,在曼哈顿住了下来。
“你在印第安纳读完了兽医学校的所有课程,就是为了来纽约?”
“有什么不可以的吗?”瓦莱丽反问道。
“你的梦想不是为卷毛狗听诊吗?”
“你太傻了,安德鲁!”
“我不想打击你,可是我们得承认在曼哈顿并没有太多动物生活。如果再除去曼哈顿西北边的老太太们养的卷毛狗,你的客人还剩下谁?”
“在一个有两百万单身人士的城市里,伴侣宠物所扮演的角色的重要性远远超过你的想象。”
“我明白了,你还可以照顾仓鼠、猫咪和金鱼。”
“我是骑警大队的兽医。他们的马匹以及警犬大队的警犬都由我负责,其中并没有卷毛狗,只有负责搜寻尸体的纽芬兰拾獚犬、几只快退休的德国牧羊犬、搜寻毒品的巡回犬和负责找出爆炸物的短腿小猎犬而已。”
安德鲁挑了挑眉毛,先是左边,接着是右边。这是他在读新闻的时候学来的一个办法,可以常常把谈话人弄得相当窘迫。在他和某人面谈的时候,只要他开始怀疑对方所说的事情的真实性,他就会玩儿这个眉毛舞的把戏,根据他的“客户”的反应来判断他是否在说谎。但是这次瓦莱丽的面部没有任何表情。
“说真的,”他略带吃惊地说道,“我倒没有想到这一点。但现在你究竟是属于警队系统,还是仅仅只是兽医而已?好吧,我的意思是,你有警官证吗,你身上带枪吗?”
瓦莱丽定定地看着他,突然大笑起来。
“我发现你比从前成熟了许多,我的本。”
“你这是在开我玩笑吧?”
“不,我说真的,不过你刚刚的表情让我回想起你读书时候的样子。”
“你成了兽医,我倒一点儿都不惊讶,”安德鲁接上瓦莱丽的话头,“你一直都很喜欢小动物,我还记得有一天晚上你打电话到我父母家叫我马上去找你;我那时以为你突然想我了,但事实上根本不是。你在放学的路上捡到一条被压断了爪子的臭烘烘的老狗,你是叫我去把它抱回去的。我们在兽医诊所里待了整整一夜。”
“你还记得这件事,安德鲁·斯迪曼?”
“我记得我们之间发生的所有事情,瓦莱丽·兰塞。好了,现在轮到你来告诉我,从我在波基普西电影院门口空等了你一回的那个下午到今晚你又重新出现,这中间到底还发生了些什么?”
“那天早晨我收到了印第安纳波利斯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我一天都不想再等了,于是马上打包了行李。多亏之前存了暑假打工和照管小孩的收入,我才能当天就离开家和波基普西。我很高兴终于可以不用再夹在父母的争执之间,他们连陪我去车站都不愿意,你想想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