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写了没几行字手就麻得攥不住笔,掐住手心使劲揉,好一会儿才能再写。原以为是长时间不写字的缘故,后来才知是落了病了,“月子”没有坐好,精神焦虑,劳累,过早接触凉水,可能都是原因。直到现在,十几年了,右手仍不能长时间写字,不仅写字,类似的劳动都不能久做,比如拖地,比如骑自行车,硬撑着做下去,就会发麻,一直麻到小臂。如果不是电脑及时出现使我得以“换笔”,就我所从事的行当来说,我得算是残了。
还给母亲写了信。
孩子出生不久母亲就派了妹妹前来探望,妹妹来时正赶上我们家的最鼎盛时期,彭湛在,保姆也在。她进门时彭湛在厨房里刚把炖鸡汤的高压锅盖揭开,两人隔着一层热腾腾的汽雾打的招呼,那一幕给了妹妹很深的印象:妻子坐月子,丈夫炖鸡汤。事实是,当时彭湛正准备给自己开午饭,每次鸡炖好,我喝汤,他吃肉。把肉从汤里捞出来,趁热浇上酱油,拍上点蒜末,开一瓶二锅头。他的酒不仅没戒,程度似乎更深,但这时我已根本不再管他,他已不在我的心上,正如我已不在他的心上。站在厨房的桌前喝酒吃肉,就是一顿饭了,一只鸡够了,主食都不必吃。我是后来才在书上发现,只喝汤不吃肉是一种认识上的误区,营养其实还是肉里面多,只不知彭湛当时是否知道这点。妹妹来了他当然要放下自己的午饭来招呼妹妹,路过卫生间时,妹妹又看到了正在里面吭哧吭哧洗尿布的小保姆,一切都合乎常规有条不紊;来到卧室,我正给婴儿喂奶,卧室关着半边窗帘,房间里幽静清净。于是妹妹站在床头看着我微笑,“很幸福吧,当了母亲?”我点头,其实当时我皲裂了的乳头正疼得钻心。奶水太少,海辰不得不使劲吸吮,导致了乳头的皲裂,但是越不吸奶会越少,只得忍着疼让他吸。这些我都没跟妹妹说,说了于事无补,徒然地让母亲担心——她是母亲派来的钦差大臣——何苦来呢?我们姊妹间有一个没约定过的默契,谁也不准回娘家坐月子,谁也不许把孩子送到家里让父母带,再大困难,自己解决。父母一生不易,应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晚年。妹妹放下两大纸盒子的东西当晚就乘车返回了,带着一个“幸福”的印象回家向母亲汇报去了。她原本打算住几天的,请了一周的假,没住一是实在住不下,二是发现自己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处,反要我们张罗她的吃住。走前她跟我说,能写信的时候给母亲写封信,母亲很惦记的。
我给母亲的信中说,婴儿好,我好,彭湛也好。次日,把两封信同时发了出去。
彭澄来了,从西藏来,去301医院送病号,领导给了她十天的假,都知道她在北京有亲戚。
彭澄来送的病号是一个团长,因感冒引起了脑水肿,肺水肿。那位团长驻守在海拔四千八百米的高山上,在那种严重缺氧的地方,一个普通感冒就可能致命。那是位英雄团长,才三十五岁,军区派直升机把他从山里接了出来,先是送到了四军医大,又从四军医大转到了北京。彭澄说粗通医学的都会知道这团长根本就是活不成了,之所以还要这样转来转去,除了尚存的一丝丝侥幸外,更多的,是一种姿态,一种精神,一种思想政治工作,是为了他的士兵战友亲人,以及所有那些依然驻守在高山上的活着的人。一说到这位团长彭澄的眼圈就红,她说韩琳姐你没有见过他你不知道他有多优秀,他不仅精通军事熟悉部队而且居然还会写诗,《 人民日报 》上都发表过,《 人民日报 》啊!又说如果她早认识了他肯定会爱上他,可惜他结婚了孩子都有了,女孩儿,六岁,漂亮得没法说,集中了父母身上的精华。女孩儿的妈妈也漂亮,大眼睛双眼皮,是重庆一家大公司的会计师。
现在的彭澄一点都不后悔去了西藏,说起西藏来就滔滔不绝刹不住车两眼放光。她说她的收获大极了,去了才几个月已经记了三大本子的日记,初步打算写三本书,一本有关西藏的书,一本有关西藏军人的书,一本有关西藏军人妻子的书。并且还当场拿出了她写的一首诗,诗的题目叫《 墓地里只有一个她 》。诗的真实背景是这样的,她们乘车进藏时车差点翻了,惊吓过后,车上的女孩子们就七嘴八舌地说开了,主题就是:假如真的“光荣”了。一个女孩儿说要是她“光荣”了,就请大家跟组织上说,把她埋到某某烈士陵园去,于是马上就有人说:“你好傻哟,那里就你一个女的,好孤独的嘛!”……这使彭澄大为感慨,据此敷衍成诗:
墓地里只有一个她
你跟谁说话?
墓地里只有一个她
你不寂寞吗?
墓地里因为有了她
冰峰都变得温柔;
墓地里因为有了她
白雪也悄悄融化。
你给单调涂上了一抹粉红,
你给秋冬带来了活泼的春夏,
你是群雄中的一匹牝鹿,
你是丛绿里的一簇鲜花,
你是我心中永远的偶像啊,
永远明亮的眼睛永远飞扬的短发。
假如祖国需要我也会来到这里,
春夏秋冬日日夜夜同你做伴,
一起说着我们年轻女兵的悄悄话……
看着这诗听着彭澄说的那些事儿,感觉上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儿了,心情怅惘、忧伤,难过得要命——青春已逝。那充满着理想、梦幻,我的健康的、美丽的、纯净如月亮的青春啊。而今那月亮高悬在辽远的夜空,已然是可望而不可及,永不可及。
“韩琳姐,你怎么了?”
“……喜极而泣。”
“为什么事儿?”
“你来了呗。”
她根本不信,审视地看我,然后说:“别不好意思承认,是不是,被我的诗,感动了?”
我愣了一下随即连道:“是是是。”
这她倒信,她是真觉自己这诗写得好,信心十足地投了十几家报社杂志,居然就没有遇上一个知音,至今连封铅印的退稿笺都没能收到。彭澄为此愤愤不平,认为这些报社杂志水平、思想都有问题。
“他们发的那些诗我也不是没看,什么呀那叫?‘噢,我的心,碎成了肉末……’”她以手摁胸半闭着眼,用气声朗读了不知打哪看来的这句诗后道:“‘碎成了肉末’,他怎么不说碎成了饺子馅儿,不更独到独特?就烦这些表面文章,文字游戏,无病呻吟,纯粹有病!”
“刚才还说人家无‘病’呻吟!”
“无病呻吟就是‘病’,精神病!”
我笑了起来,于是她也笑了,白白的两排小牙一闪一闪。她黑了一些,但绝没有黑到她恐惧的那个程度,而且,比一年前更好看了,细看才发现她割了双眼皮。手术做得非常成功,不认识她的人根本看不出来。
“你割双眼皮了?”
她脸红了,也有些不安:“是不是不好?”
“怎么想起割双眼皮来了?”
“最近我看了很多的画报封面文章插图,仔细做了研究,发现,凡是公认的漂亮女人,都是双眼皮。”
我摆手打断她,问:“你是不是有什么情况了?”
她马上就反应了过来,马上大摇其头:“那事儿现在根本不在我的计划之内!我的计划,先立业!韩琳姐,说真的,你觉着我这诗,怎么样?”
我觉着,一般。其间的激情、思想,包括承载情感思想的那件事儿,都过于表层,需要沉淀。但是我没说,做了母亲之后,我有了一些变化,变得温和温厚了。
“我再看看。”我说。
“你觉着能发吗?”她问。
我还是说我再看看,她情绪便有些低落。于是我说:“诗我不是太懂,感觉上确实比有些发了的诗要好,至少这里面有真情实感。等坐完了月子我帮你找人。你那里还有底稿吧?”
这时候海辰醒了,刚才他一直在睡。我半卧在床上他的身边,彭澄坐在我对面地上的一只小凳子上,边跟我说话边搓着泡在一只大澡盆里的尿布,保姆去买菜了,尿布要及时洗出来晒出来否则就会没有换的。看到海辰醒了彭澄立刻起身去厨房拿来早已温好了的牛奶,那时候我的奶已很少,积蓄一天一夜后,只够海辰一顿的量。海辰全名韩海辰,但是我没有对彭澄说,只告诉她说叫海辰。她很喜欢,说是这名字又大气又响亮。
彭澄的到来给我和海辰提供了质的帮助。她到来之前,出医院回到家里以后,海辰就没有洗过澡,没人敢给这样小的婴儿洗澡,我不敢,彭湛不敢,小保姆也不敢。由于不洗澡海辰的肛门淹得通红,后来就有组织渗出液了,疼得哭。我能做的就是用湿纱布给他蘸,往上抹香油,新生儿那么的小那么的软那么的滑,以致我连屁股都不敢给他洗。彭澄到的当天就给他洗了澡:先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