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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在,如果他在乎你,那他现在做什么?他大可以阻止我啊,给我一耳光,把我从你身上踢下去,他做得到吗?”
“韩述,你混蛋!”桔年弓起的脚再度被韩述压下去。
“我混蛋,他什么都好,连死了都阴魂不散。”韩述气喘吁吁地对着看不见的地方叫嚣,“你来啊,巫雨,你不是在吗?我甚至用不着你动
手,你说一句,只要说一句,我马上放开她……要不你连话都不用说,随便你用哪一套,给点暗示就行,什么都可以,我马上从身上滚开,
马上滚!”
“闭嘴,你给我闭嘴,我求你了行吗!”
“我偏不闭嘴,你不是在等着他附身、显灵、死而复活吗?巫雨,她那么喜欢你,她恨不得让我滚,你连为她做这点事都不肯?如果你在乎
她,你这样还算是个男人吗?”
桔年在这时腾出手来,狠狠甩了韩述一巴掌,他终于停止了对巫雨的叫战,如果说刚才的桔年是痛苦而慌张,那现在她的眼里是一种在幻灭
和绝望边缘的疯狂。她过去一直不肯说恨韩述,因为恨太沉重,可是这一秒,她恨死了他,他试图打碎她最后一个信念,她就知道他会搅得
她永无安宁,让她无处安身。
那一耳光着实不轻,韩述的脸被打得重重偏向了一侧,然而桔年却在这个时候开始哭泣。
在此之前,韩述从来不知道一个人会那么多的悲恸,会有那么多的眼泪。
她在眼泪流出来之后,渐渐停止了挣扎。
仿佛就连她也在等。
巫雨,你真的在吗?你真的像我以为的那样,在我看不见的地方陪伴着我。如果你在,求你给我最后的怜悯。
韩述说:“我们不妨一块见证看看,假如他还在。”
桔年如浪中的一叶孤舟,颠簸着,惶无所依,她唯一的归航就是个海市蜃楼。
韩述的呼吸开始变得粗得,极致的快乐和极致的痛苦相交汇。
这样的迷乱桔年曾见过,那是一个颠倒的夜晚,属于烈士陵园里年轻的巫雨和陈洁洁,而不是谢桔年。
并不禁烟花爆竹的郊外,震耳欲聋的轰鸣此起彼伏,不时夹杂着几声尖锐的呼啸。外面的天空一事实上璀璨满天,可是她看不见。室内连风
都不肯光顾,空气是凝滞的,只有欲望的气息,窗帘也未曾轻轻掀动一个角落,除了韩述和自己的心跳喘息,桔年什么都听不见。
什么都没有。
“你相信了吗?他不会出现的,因为他早死了,他没死的时候想要的也未必是你。”
韩述赢了,他至少让桔年相信了一件事。
巫雨是死了。
即使他活着,他也不会在她身边。最后的一面,他是来告别的,他对她构想过无数次塞北老家,梦想中的天堂,但当他决意放弃一切投奔那
里而去,他想带走的并不是她。桔年在巫雨离开的若干年后曾经独自踏上那段旅程,她站在巫雨渴望而到达不了的那片平原上,感觉不到任
何熟悉的气息,只觉得空旷而荒凉。
原来她一直都只有她自己。
桔年流尽这晚的最后一滴眼泪。
韩述在感官上无比愉悦的一刻感受到桔年软软耷位在床沿的手。
她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仿佛连这肉体都不是她的。
于是他摩挲着她的头发,还有她泪痕干涸了的脸。
“他死了,你还有我啊。”
然后,他听到她空洞洞的声音。
她问:“你又是谁?”
他是谁?韩述像被一盆雪水当头浇下。他是想过要一辈子对她好的人,可是连他现在看不到这个人,只看到赤裸的,连自己都恶心的自己。
所有的激情和欲望在这一刻湮灭如一阵青烟,韩述垮了下来,慢慢地伏在一身汗湿的桔年身上,动也不动,死去了一般。
桔年也没有动,他们长久维持这一个姿态,久得似乎是以腐化为尘。
累,很累。他们好像都睡着了,不知什么时候 又都醒了过来。窗外的世界终于安静下来。
从激烈到沉寂,悄如隔世,天还没有亮。
韩述翻过身上,平躺在床上。
“你恨死我了吧。”他愣愣地,仿佛是对着开花板说话。
他以为这个问题桔年同样不会回答,没有想到,过了一会,桔年发出一个合糊至极的声音。
“嗯”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做这样的事, 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可我就是做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反正明天,明
天你想怎么样都行,我什么都认。但我只希望你能告诉我,在你心底,我究竟是谁?”
桔年发现自己悲哀也在思索这个问题,他是谁。韩述对于她自己而言算什么?可以死一百回的恶人,死皮赖脸的膏药,与她整个青春交集的
混蛋,左右了她命运的看客,破门而入闯进她尘封世界,提醒了她的安静只是因为孤单的人。
他不是她的爱人,却也不是路人。
有时她宁愿把他等同林恒贵,但是他不是林恒贵。
桔年没有想要去爱韩述,然而她所有的隐秘记忆都只与他相关。十一年前,他在她身边,青春尚如涩涩豆蔻,十一年后,老去只不过是昨夜
今朝的事,却还是他。命运的奥秘谁勘得透?
“也许你是知道我对那点心思的,从很早以前开始。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也做了很多后悔到现在的事,我后悔拉不下脸跟你说明白,后悔那
一天跟着你去了烈士陵园,也许我该让你和巫雨走的,也后悔出事后相信了我干妈,我真天真,以为她会把所有的事都打点好,然后我们就
能在一起;更后悔那时候我没胆子站出来,我坐过不下一百次的梦来弥补这个缺憾,没有用,只能是梦了;当然我最后会的还是因为害怕连
去看你都不敢;这十一年里什么都没做……但是唯独有一件事我不后悔,说出来你怎么想都行,可是我真的是个死不要脸的木八蛋,我唯独没
有后悔那个晚上,那个小旅馆里, 我跟你……我知道那不光彩,那是错的,可是我不后悔。”
桔年很难想起那一晚的细节,她忽然发现她跟韩述截然相反,她常常记忆起天亮以后接踵而来的噩梦,多年后再一桩桩地为自己开解,唯独
那一晚,她很少去想,甚至故意回避了,就好像记忆的胶片凭空断了一截。
“你说,哪果那一晚,我把你送回家去,或者我们根本没有遇见,现在会是什么样子?”韩述问着可笑的问题。
她可能找到巫雨,真的杀了林恒贵。也可能避开这一劫,看着巫雨入狱,等他,或是最终遇到另一个男人,顺利地过一生。
如果是无限可能的事,也是从无可能的事。
桔年说:“不知道。反正怎么活,横竖都是一辈子。”
他们各自拥着被子的一角,躺在一片狼籍的床上,不知道这一幕该有多荒谬,她可以打他骂他赶他,反正做什么都好,而不是在这最不和宜
的时候,进行着他们自打相识以来最坦诚的一场对话。
也许他们都一样觉得身心俱疲,疲惫地无力去承载任何激烈而戏剧化的情节。接着,他们继续荒谬地继续昏昏睡去
第二十六章 破碎的‘假如’
距离天亮只有一两个小时的那段时间里,韩述做着颠三倒四的梦,他甚至梦到了校园门口停着警笛长鸣的警车,他被正义凛然的公安干警拘捕归案,周围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大家都充满了鄙夷地指指点点,交头接耳议论的无非是他的下流和不要脸。有人当场晕倒了,那是他妈妈孙瑾龄,而韩院长双眼血红,要不是有人死命拦着他,他会当场冲上来亲手撕碎个彻底让老韩家门风扫地的逆子。韩述在无数双人的推掇中频频回头,他唯独看不到这个案件中的受害者,连个她的背影都没有,这让他既失落且惆帐,落到这一步他自知并不冤枉,但她若是能在场,哪怕给个大快人心的表情,他也觉得罪有应得和心里踏实。
直到清晨的光线惊绕了他锒铛入狱的心路历程,韩述才将眼睛睁开一线,用了十分之一秒让记忆复苏,搞清楚现在的状况,就立刻跳了起来。他此时的姿势是堪堪吊在床的边沿,这一蹦而起的姿势让他整个人连滚带爬地摔到地上,还好缠着被子,并没有很痛。可惜还是迟了一步,那张昨夜他都没有看得太清楚的老式木架子床上,空空如也,就连那件不属于他的男人衬衣也早被收了起来。
尽管韩述一向崇尚自然醒,但他的生物钟很准,并不是个睡懒觉的人,反现谢桔年,他虽没有跟她共同生活的经历,但是以他之前相当长一段时间的尾随观察来看,只要不上早班和没有特殊的事情,她通常是睡到日上三